女儿红|舍轮回，为伴君

互推小编 2023-06-16

——我有酒，客官听我讲一个故事可好？

此时的覃府上下正忙的不可开交。因为，覃府的小千金将要出世了。这可是覃老爷盼星星盼月亮盼来的小千金呢！

覃老爷有四房夫人，除了四夫人，其余三房都有生育，然而都是儿子。他已经有五个儿子了，但却非常希望能再有个女儿。

四夫人刚被发现怀孕时，覃老爷就请来了一位得道高僧为其胎儿祈福，高僧在为四夫人把脉时告知覃老爷，这一胎是位千金。覃老爷大喜，赏其僧百两。那日正是小满，覃老爷就为胎儿起名“覃满”，即喻“事事圆满”。还依绍兴的传统酿了三坛“女儿红”，将其埋在了院子里，待闺女出嫁时再挖出来待客。

覃老爷在产房门口来回踱步，听着里头一声接着一声的叫喊，额头的汗止不住的渗出来。终于，听到“哇”的一声孩啼，松了口气。

“恭喜老爷，贺喜老爷，得小公子一枚。”产婆迫不及待的将婴儿抱出，欲给老爷看看，期待能有赏钱。

不料覃老爷顿时变了脸色，立马打开襁褓证实。“男孩？怎么会是男孩！我的女儿呢？！”覃老爷非常嫌弃的将襁褓扔到产婆怀里，愤怒的离开了。

十月的欣喜等待，却是这样的结果，何满？何满？

“覃满，谁教你偷东西的！”覃老爷在祠堂里已经气到发抖了。拿着戒尺指着跪在跟前的覃满。

覃满被吓得低着头，眼泪早就流湿了一脸，“爹爹……孩儿实在是饿极了。”声音一抽一抽的，“她们不给我饭吃……满儿饿的实在不行了才去厨房偷食的……啊！”

覃老爷还没等覃满解释完，一尺打在了覃满臀上，“饿就去偷？你要是在外面偷，你让我覃府的面子往哪放！”说着又是一尺。“啊……爹爹，不敢了……满儿再也不会偷了，再也不会了……”覃满蜷在地上，不停的叫喊着，乞求爹的饶恕。然而尺子仍然像暴雨一样的向他砸来，让他无处可逃。

周围围了一圈看热闹的人，包括他的几个哥哥和三个娘，他们都冷眼相待，甚至有在嘲笑的。

他的娘哪去了？生下他不到一年就逝了。他娘本就是覃老爷酒后宠幸的丫鬟，之后就不受待见，得知这个丫鬟怀孕后才得重视，再了解到怀的还是自己日思夜想的千金更是呵护有加。哪知所有的一切都是一场笑话。覃满的娘还没恢复身体便让其干活，有着四夫人的名称，却做着丫鬟的事。不久便逝了。

就这样，覃满没娘疼没父爱的活到了三岁了。这让后来的覃满回忆，自己能活下来就是一个神奇，是老天的庇护。

覃老爷生完了气，甩手离开，周围的人也一哄而散，谁都不想理这么一个晦气的人。只留覃满一个人还在地上求饶：“爹爹，满儿不敢了，不敢了……”

趁着黑夜，三岁的覃满拖着满是伤痕的身体，来到了后山，来到了老桂树下。他蜷在这棵一尺宽的桂树下，嘴里呢喃着，“小桂树，小桂树，满儿好疼啊，好疼好疼……”一边呢喃着，一边将旁边的落花含进嘴里，“树儿，满儿好饿，好饿才去偷食的……为什么爹爹还要打？，为什么她们不给我饭吃……树儿，为什么？”八月的风从深林处拂来，夹杂着桂香和酒香。

“孩子，孩子……”一对中年夫妇轻轻地叫着躺在床上的覃满。覃满微睁开眼。夫妇见覃满醒来，赶紧端来煮好的粥。覃满一见是食物赶紧坐起伸手去拿。忽然想到爹爹的戒尺，又把手缩了回去，眼巴巴的看着粥。

“吃吧，没事的孩子，饿了就吃吧！”得到应允，覃满赶紧接过狼吞虎咽的吃了起来。这夫妇亲和的看着，宠溺的摸了摸覃满的头：“慢点，不急，不急。”

没一会一碗粥就被覃满喝光了，覃满眨巴着眼睛，向夫妇二人道了谢，欲下床。“去哪儿啊？”妇人拦住。覃满小声的回应：“我去把碗洗了。”

“不用，乖孩子，身上还有伤，先躺着，碗大娘来洗。”

“孩子，昨晚你怎么会睡在树下呢？是跟家人走散了吗？”妇人关切的问道。

覃满将昨天发生的事一五一十全告诉了他们，讲着讲着又哭了起来。夫妇二人慌了，赶忙安慰：“乖孩子，不哭，错了改正还是好孩子。不哭哈！”覃满擦巴着眼泪，吸着鼻涕坐起来：“伯伯大娘，你们是对满儿最好的人。”妇人心疼的摸了摸覃满：“孩子，喜欢我们就时常过来这玩吧！伯伯大娘都在。”

这对夫妇姓林，是酿酒的。已经年过四十了，膝下却依然无一儿女，对于覃满的到来，他们甚是喜欢。

回去了的覃满依然在覃府过着比下人还苦的生活。也依然饿肚子，挨打……但是好在偶尔偷闲时能去后山看看桂树，向桂树述述苦，然后再去看看伯伯大娘。

老桂树有一尺多宽，一年四季都在开花，不管有什么事，覃满都喜欢跑去老桂树那跟她述说，跟她聊今天院里树下的蚂蚁，跟她说在私塾偷听的课，也跟她说爹爹又对他生气了……覃满喜欢跟老桂树说话，因为她既不会对他生气，也不会摸他的脑袋，但是桂花散出来的香却让他心安。

覃满五岁时，伯伯大娘有了小宝宝，覃满跟林家夫妇一样期待着小宝宝的出生，期待着小宝宝长大和他一起玩，一起去桂树下捡花。

四月，小宝宝出生了，是女儿，两夫妇开心的不得了，老来得女，真的很不容易。长久的期盼终于有了结果，林父为女取名“林久”，意在长长久久。

“伯伯，你在干什么啊？”覃满见林伯在院子里刨坑，将三坛子酒埋于坑内。

“这啊，是给你久儿妹妹藏的酒，等你久儿妹妹出嫁时再拿出来喝。”林父一脸的幸福，仿佛好像看到了女儿出嫁之时的场景。

“我听奶娘说爹爹好像也给满儿藏了酒，但是不知道有没有被挖出来扔掉。”

“不会的，满儿还没长大，酒肯定还没挖出。等满儿考取功名时才能取出来。满儿想娶你久儿妹妹吗？”林父打趣道。

“想啊！我想喝久儿妹妹的酒！”覃满开心极了，帮忙填土。

“久儿妹妹，不可以。林伯伯说了，小孩子不可以喝酒。”

“没事啦！爹爹和娘亲都出去卖酒去了，喝一点点他们不会知道的。”此时林久也已经三岁了。“我们石头剪刀布，赢的人听输的人的话。怎么样？”

“好。石头剪刀布。”“石头剪刀布。”

“哈，小满哥哥，我赢了，帮我把爹爹的酒坛拿出来，还有碗！”

“好吧，你说的，就喝一点点。”

然后，两个小人醉倒在院子里，不省人事。事后，少不了林父的一顿骂。

两人一起爬树，摘野果子，去河里捞鱼，上山采蘑菇，时不时偷喝林父藏起来的好酒，也经常去老桂树下捡花做糕，在树下捉迷藏过家家……

快乐的日子总是过得很快，覃满意识到自己要去参加科举了，去考取功名，娶久儿妹妹回家。

覃满借来考试要用的书，白天干府里交代的活，晚上便挑灯夜读。有闲时便会去老桂树下看书背书。林久儿总是喜欢忽然从覃满后面蹿出来吓他一跳，有时候会带一些林母做的饭菜，还有从爹爹那偷来的小酒。有时候也会拿覃满的书看，虽然她识的字不多，累了就趴在旁边打盹。酒香，花香，书香，微风，煦阳……

某天，覃满的大哥覃祯领了一大伙的家丁来到后山，来到桂树下。他们个个拿着刀斧，气势汹汹。

“哥，你们有什么事？”覃满见他们不怀好意，赶紧把林久护在身后。

覃祯也不是粗蛮之人，向他解释：“你大嫂最近老是恶魔缠身，道士说是被恶灵缠住了，说把后山的老桂树砍了做床可以冲走恶灵。”

“不可以！”林久和覃满一起站出来反对。

“明显是那个臭道士瞎说！”林久指着那覃祯，“树又不是你家的，凭什么你说砍就砍？”

“山是我家的，种的树当然也是我家的！”覃祯欲上前，却被覃满拦了下来，“哥！你不能砍！真的不能砍！那么老的树了，砍了会遭天谴的！”一棵陪伴自己长大的树，已如自己的至亲，怎么可以被他人伤害呢！

“抓住他们，其余人给我砍树！若他们反抗，打！”覃祯下了狠话。

“不可以！不可以！”两人拼命的挣扎，却根本无法动弹。

“就你还想考取功名，做梦吧！”说着覃祯一脚踢开覃满的书籍。

“不可以！”覃满想试图阻止，引来的却是一顿暴揍。“久儿！不许打久儿！”覃满将林久护在身下，拳脚如雨点砸来。“小满哥哥……小满哥哥，不许打我的小满哥哥……”两人渐渐没了声音。

树太大了，覃祯等几十人花了一下午的时间才把树砍倒，到把树扛回去已经是深夜了。

树砍掉后，林久昏迷了三天三夜，急哭了两位老人和覃满。再之后，林久的精神不如从前，看了很多郎中都没有用。而之前老桂树的地方，只剩下一截树桩，再也没有落花，没有桂香，也没有了庇荫。覃满发誓，一定要考取到功名，不再被人看不起。

功夫不负有心人，童试的三场都过了，成了秀才，且成绩都位列第一名。覃老爷得知结果之后，才意识到自己嫌弃的儿子竟然是个学才。他省去了覃满的活务，给他换了一间敞亮的房间，更是给了他一大笔去考正试的盘缠，还配了一位书童。

出发前，他来到了后山，向老桂树辞行。林久一家过来送行。

“这是昨天我在街上买的桂花糕，这是爹爹藏的好酒，这是娘亲纳的新鞋，这是……”林久一样一样的将这些东西装入覃满的箱中，“小满哥哥……”待她抬头时眼里的泪已经憋不住了，“小满哥哥，路上注意安全，我在家等你。”

覃满伸手帮她擦泪，但总是擦不干，“久儿乖，等哥哥回来，回来哥哥就把你迎进家门。”摸了摸自家小妹的小脑袋，第一次要离她那么远那么久，着实让人难过。

背影已消失不见，林久依然站在树桩旁望着那个方向。愿你圆满顺意。

次年四月的某天，唢呐声响遍了绍兴府，一位身穿红大褂的俊秀男子骑马走在大街上，身后是数名小厮挑着大箱子。

“覃府的小公子中进士回来了！中进士回来了……”覃府门口早就挤满了前来贺喜的客人，纷纷向覃老爷贺喜。覃满时到达家门口时，覃府上下都跪地恭迎：“覃康携老小拜见覃大人！”“父亲请起。儿子要去向林家提亲去了，等会再向列祖列宗上香。”覃老爷不明所以，看着覃满骑上大马走了。

“久儿！久儿！我回来了，我考取功名回来了！”熟悉的声音从外面传来，正在淘米的林久赶紧擦干手出门。

“小满哥哥！”林久扑了上去，一年里心心念念的人终于回来了。“小满哥哥……”喊着喊着又哭了。

“我今天是来提亲的，应允你的，我覃满就一定做到！”

四月初六，是林久及笄之日，也是她嫁与覃满之日。覃满取出当年覃老爷埋在院子里的“状元红”，林久也带上了林父帮她酿的“女儿红”，十几年的酒啊，醇厚的如同两人的深情。红色帷帐中，两人交杯同饮，云雨欢好。

几十年过去了，覃满和林久在桂树桩旁盖了个草屋，无儿无女的他们依然如年轻时一般的生活，看书喝酒打盹……

“小满哥哥，还记得这棵桂树之前的样子吗？”林久靠在覃满身旁，覃满靠在桂树桩上，两人微闭着双眼。

“当然记得。又高又大又香……”

“那你知道桂树里有一只桂灵吗？”

“我就知道这棵桂树不简单。”

“那你知道这只桂灵是我吗？”

“我就猜到了，不然谁陪我这一生啊！”覃满拢了拢林久的肩，让她往自己怀里近点。

林久本是老桂树里的桂灵，覃满每次在她面前哭诉她都心疼不已，想安慰他却无法碰触到他，她只能努力的绽放花朵，让花香使他心安。花朵里的灵力还能让他恢复气息和精神，这也是为什么覃满很多次快要饿死时依然能神奇的活下去的原因。她喜欢听覃满每次来时跟她讲的趣事，却又心疼他连个倾诉的朋友都没有。不忍他继续孤独下去，她将灵气全都灌入了林母肚中，转世成为“林久”，陪他长大，变老。覃祯的斧头，砍断了她灵力的来源，本可以不老不死的她变成了真正的凡人，且，不可轮回。

然，因有你，此生足矣。

文化小知识：

女儿红：其实为花雕酒，因所赋予的内涵不同，也叫“女儿红”“状元红”，是浙江绍兴的地方传统名酒，有千年历史。

“女儿红”：在绍兴当地，有女儿出生，就酿酒埋于地下，于女儿出嫁时再开封宴客。

“状元红”：若是男孩出生，也一样酿酒埋于地下，盼望他长大后饱读诗书、上京赴考，到有朝一日高中状元回乡报喜，即可把老酒开瓶招呼亲朋。话虽如此，能够真正考上状元的人万人无一，因此实际上“状元红”一般都是在儿子结婚时用来招待客人而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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