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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说:把女儿洋娃娃藏阁楼后,楼上常有脚步声,女儿的话令我心惊

 

作者:栩茹升

1

夜里,虞时美正为女儿露露的洋娃娃补线,露露则撑着脸倚靠在一旁看着。

“一针穿线,二针回。”

“三针缝补,四针结……”

在黄铜烟灯闪烁的橙光下,母女俩就这样你一句我一句的应和着。

洋娃娃是程垣去年在老街新开的西洋店买下来,作为露露六岁的生日礼物送给她的。

洋娃娃很漂亮,有着一头金色的长卷发,碧蓝色的大眼睛,身上还穿着粉绿裙。

露露对程垣送她的这个新奇的西洋玩意儿爱不释手,即便睡觉也要抱着洋娃娃入眠。

说来也奇怪,洋娃娃的做工十分精致,缝线也特别细致,按理来说不会这么轻易坏掉,可是最近一段时间里,它的裙子总会莫名其妙地反复脱线。

虞时美以为是露露调皮才把它弄坏,起初她也不是很在意,只不过缝补的次数多了她也就有些不耐烦:“这东西老是脱线,补多了也不好补,娘看还是把它扔了就算了。”

露露却舍不得陪她将近一年的娃娃:“可这是程垣叔叔送的,我还不想丢掉它。”

虞时美将最后一针补完,摸了摸露露的脸蛋道:“那就先把它放到阁楼的旧物堆里保留着,娘过后再给你买一个新的。”

露露还是不乐意:“可我就喜欢程垣叔叔送的礼物。”

“娘知道眼光没有程垣叔叔的好,”虞时美无奈说道,“过几日又刚好是你的生日,娘让程垣叔叔亲自去为你挑选礼物可好?”

“好。”露露这才满意地点点头,脸上也不自觉地露出笑容。

过后,虞时美等露露睡去,便把洋娃娃拿到了阁楼里。

这是她三年来第一次打开阁楼的旧门,里头黑暗阴冷,空气混浊。阁楼的天窗正对着火车轨道,通过轨道指示灯透进的微光,可以清晰的看见尘土飞扬的样子。

虞时美提着铜丝镂空气灯,在她划燃火柴点灯的瞬间,阁楼骤亮。

旧物箱里堆放着各式各样的杂物,里头最显眼的,莫过于她三年前亲手缝制的布老虎和小棉鞋,她不敢多看一眼,把娃娃丢到旧物箱里,便匆匆离去再次锁上了阁楼的门。

2

程垣是爱仁医院里唯一一位最年轻且留过洋的心理学家,他戴着眼镜,面容和蔼,文质彬彬的模样里透着一股沉着的冷静。

程垣同时也是虞时美的神经科主治医师,三年前虞时美在爱仁医院确诊患上抑郁方面的精神疾病后,每隔一段时间就会到医院来找程垣复诊检查,久而久之两人便熟识了。

这天虞时美到爱仁医院找程垣,程垣感到有些意外:“好像还没到你复查的日子,今天怎么提前过来了?”

“我不是来复查的。”虞时美有些唯诺,“我其实是专程来找你的。”

程垣问道:“茶馆今天不用忙活吗?”

“老板娘他们有事回了趟老家,所以茶馆这几日不营业。”虞时美捏了捏手里的装着银元的钱袋,“我来是想拜托你一件事。”

“哦?什么事?”程垣倒是好奇,除了看病外从不轻易有求于人的虞时美,究竟会为的何事找他。

虞时美说道:“其实也没什么重要的事,那个……过两日是露露的生日,家里就我和露露两个人怪冷清的,要是那天你没什么事,想请你到家里一同吃个晚饭。”

程垣忍不住轻笑一声:“记得去年露露的生日,我是不请自来,今年没想到还能有幸受邀。”

虞时美尴尬地笑了笑,把带来的钱袋递给程垣:“还有露露很喜欢你送的洋娃娃,可她整天抱着睡,娃娃也已经旧了,我本想再买个新的给她,她嫌我眼光不好,说只喜欢你送的礼物,所以希望你这次能再为她挑一件礼物。”

“要我送礼物不是不可以,但你要是给我钱去买礼物,那就显得我不大度,而你也不是诚心想邀我作客。”程垣显然并不接受这样的请求。

虞时美早年丧夫,家里的房子是丈夫生前给她和女儿留下的最值钱的东西。她自主工作赚钱养家,独自扶养露露的这些年,她都是在一家名为兴顺的茶馆作女招待,期间她任劳任怨也攒下不少工钱,所以习惯独立自主的她并不想倚靠或亏欠他人。

她连忙解释道:“并没有不诚心,去年你给露露送礼物就已经觉得很不好意思,这次又特意让你破费实在觉着过意不去。”

“如你真要算清,我去吃一顿饭不就刚好抵消了吗?要是真心把我当作朋友,就不要那么计较。”作为虞时美的主治医师将近三年,程垣当然了解她的性子,她只是不想欠人情。

见程垣迟迟不收钱袋,虞时美只好将它收回,说道:“那么露露生日那天你记得要来,我就先回去,不妨碍你工作了。”

3

自从虞时美把洋娃娃丢到阁楼后,阁楼里总能听到奇怪的声响,似是有人在窃窃私语,又似有人在木地板上走动的声音。

虞时美轻手轻脚地顺着红木扶梯而上,脚下木板由于年代久远,她每踏一步,木板都会“嘎吱”作响。

“娘。”

她猛然回头,是露露在唤她。

“你在看什么呢?”

“没什么。”她平复思绪道,“这个时间你程垣叔叔也快到了,你到门外看看,娘先去把最后一道菜热好。”

阁楼常年锁着且里面杂物众多,虞时美心想,许是老鼠爬动发出的声响罢了,她拍了拍旗袍裙摆没再深想,忙着进了厨房。

露露到门外迎接的时候,程垣果真好巧不巧地提着礼物到了门口。

“程垣叔叔,你来了。”

露露兴奋地跑到程垣跟前。

程垣立即将露露单手抱起,把包装精美的礼盒摆在她面前,说道:“今天是露露的生日,猜猜看叔叔给你带了什么礼物?”

露露盯着眼前不大不小的礼盒,并不像包装着洋娃娃的盒子,嘟着小嘴说道:“我猜不出来。”

程垣将礼盒递给她:“打开来看看。”

露露接过礼盒,小心翼翼地将它拆开,里面装的是一个白色木马雕花八音盒。

程垣扭动八音盒的发条,清脆悦耳的音乐随即响起,他解释道:“叔叔去西洋店的时候,洋娃娃刚好缺货,只能暂时给露露挑一个可以放生日歌的八音盒了。”

虽然露露看到礼物不是洋娃娃的时候,脸上有闪过一丝的不悦,但她并非不懂事的孩子,仍旧笑脸盈盈地说道:“没关系,这个礼物我也很喜欢,谢谢叔叔。”

这时虞时美手捧热菜从厨房出来,看到程垣抱着露露的温馨画面,不自觉地对程垣笑道:“饭菜刚好,赶紧坐下趁热吃吧。”

程垣把露露放下,虞时美又说道:“露露,先把叔叔送你的礼物拿回房里放好。”

“嗯。”露露乖乖地怀着八音盒回了房间。

程垣把风衣外套脱下,虞时美把菜放下后,顺手接过将外套挂在衣帽架上,程垣有些受宠若惊,抬了抬金丝眼镜架道:“要是我每次回到住处,都有人为我如此,那才是真的回家。”

虞时美只是笑笑不语,程垣见她不答,露露恰好从房里出来,程垣又道:“距离上次尝到你的手艺,已经过去一年,说来每次都是沾露露这位小寿星的光。”

露露兴致勃勃地蹦到饭桌前:“程垣叔叔要是想多尝尝我娘的手艺,那就常来我家坐客呗。”

程垣调侃道:“那也得问你娘愿不愿意我来蹭吃的?”

“这有什么,反正每次家里都会剩菜,我娘是不会介意多一副碗筷的。”露露继而对虞时美说道,“是吧,娘?”

虞时美有些措不及防,她不想破坏露露的兴致,只是礼貌性地颔首应了一声:“嗯,有空常来。”

程垣与露露像是计谋成功的对了个眼,又在虞时美抬起头来之时,装作若无其事地吃着饭菜。

虞时美已经很久没能看到露露如此欢快地吃着饭菜。

自从丈夫意外过世,为生计她只能到茶馆工作,女招待作为新兴的女性职业,确实能在领上固定工钱的同时还能赚取客人赏下的小费。

正因如此,这样的职业在许多人眼里仍旧存在偏见,他们认为那些穿着旗袍、打扮花枝招展的女招待,就是为金钱不顾清白尊严的女人。

虞时美在饱受世俗眼光的同时,也让露露牵扯其中,旁人总会拿此说三道四。她心知露露很不愿她如此,可为了能让露露不愁吃穿和上个像样的学堂,她不得已而为之。

4

次日,虞时美像往常一样到露露房间唤她起床去上学堂,当她走进房间,放在书桌上的木马八音盒竟自动旋转响起了音乐来,就像是有人在刻意转动上面的发条。

虞时美缓缓走近,八音盒的音乐戛然而止,她转头又发现露露身旁躺着一个脏兮兮的洋娃娃,心生疑惑的她正想要把娃娃拿走时,晃眼间似是看到娃娃碧蓝的眼睛冲她眨了一下,脸上还露出了诡异的笑容。

虞时美顿时吓得惊叫一声,把仍在熟睡中的露露吵醒了,露露睡眼惺忪,迷迷糊糊地问道:“娘,你怎么了?”

虞时美惊魂未定,再仔细一看,娃娃没再眨眼和诡笑,她以为是自己晃神看走眼,便问道:“露露,娃娃不是锁在阁楼里吗?怎么又到你床上去了?”

露露看了一眼身旁纹丝不动的娃娃:“是我昨夜起夜,然后把她从阁楼拿下来的。”

虞时美摸着腰间的钥匙,内心惶恐不安道:“你没有钥匙怎么开门?”

“昨夜我看到阁楼的门并没有锁上呢,然后听到娃娃说不想住阁楼里头,就把她带回了房里。”

“你别吓唬娘,娃娃怎么可能和你说话?”虞时美以为露露是分不清梦与现实说的胡话,转身只想要去检查阁楼的锁是否合实。

“娘,我没有骗你,她还跟我说,”露露连忙说道,“我叫倾儿。”

那一句自我介绍般的话,瞬间变得幽长怪异,虞时美听着那声音不禁停下脚步,颤颤巍巍地说道:“倾……倾儿?”回想方才娃娃眨眼微笑的一瞬,她已不寒而栗。

虞时美去检查阁楼的门时,上头的锁确实是坏了,她不敢往坏处想,回头看着安然无恙的露露,又想起老板方大成来找她说茶馆暂时歇业几日时,曾与露露悄悄说了些话,便认为是方大成把一些不该说的告诉了露露,才导致露露的胡言乱语。

而她的幻觉,她自以为的幻觉,只是她抑郁病症加剧才造成的。

绿皮火车途径轨道的时候,汽笛长长的轰鸣声响彻阁楼,生生把她拉回了那段不堪的回忆。

三年前的某个雨夜,在火车轨道旁的废弃仓库里,虞时美被人强行灌下落胎药后,耗了整整一夜的时间生下了一个六个月大的死婴。

此时女人的声音还在耳边萦绕:“她本就不属于你,别以为我不懂你的心思,你不就是想借着腹中胎儿抢走有妇之夫吗?醒醒吧,别做梦了。”

她身体虚弱,眼睁睁看着巴掌大小的婴儿,抽噎着说不上一句话。

同样的火车鸣笛声,

指示灯光在仓库一闪而过,女人踏着高跟鞋,渐渐消失在了晨雾中。

而那名死去的女婴,也就是露露口中的倾儿。

5

虞时美把露露送去学堂后,照常到兴顺茶馆工作。

今日茶馆生意萧条,虞时美休息之余从侧门来到后院找方大成,方大成打开房门看到她,笑眯眯地问道:“美美,你怎么来了?”

这样一张笑盈盈的丑恶嘴脸,是虞时美多年梦魇的源头,她强忍住内心的压抑与恐惧,直面道:“别这么喊我,要是让老板娘听到又该误会了。我问你,那日你是不是和露露说了些什么?”

方大成摸着自个儿半秃的脑门,一脸疑惑道:“就问了她吃的,也没说什么啊。”

“你确定?”

“我确定。”

“那她怎么会知道倾儿?”她讶异。

看着虞时美蹙眉娇艳的模样,方大成又起了色心,刚想要抓住虞时美白嫩的手,就被迎面而来的周敏梅逮个正着:“你俩是想趁着我不在,又要做些见不得人的勾当吗?”

周敏梅脸色难看,方大成也就怂了胆:“夫人,你看我和她一个站房内,一个站门外,光明正大的还能有什么见不得人?”

周敏梅依旧板着脸:“量你也不敢再犯。”又面向虞时美,“怕你是忘了我定的规矩?”

虞时美慌忙道:“没有忘。”

周敏梅尖声质问:“既然没忘,又怎敢来此处?”

她低着头,不敢直视:“我本来想找老板娘告半天假,见找不到老板娘才来后院找老板的。”

“对对。”方大成忙着应声。

“又是去医院?”周敏梅似乎对此已习以为常。

“是去医院。”虞时美答道。

“那就去吧。”应完,周敏梅还不忘讽刺道,“能让你继续在茶馆混口饭吃,已经对你仁至义尽,还有什么想不开,费那闲工夫看脑子的病?”

虞时美紧捏着拳头快步退去,脸上表情似笑非笑,只当耳后女人的冷言冷语是风吹而过。

6

虞时美到爱仁医院找程垣复查时,把这两日家里发生的异象都一一告诉了程垣。

程垣了解过后,疑惑道:“之前你的病情明明已有明显的好转,本可以慢慢不用药物治疗,怎么会突然产生幻觉?”

虞时美眼神空洞,紧张道:“或许真的是倾儿。”

“我不明白你为何一定要留在茶馆,这对你的恢复毫无益处。”

程垣只当她真的是病情加重,并未在意虞时美口中提到的倾儿。

她的语气忽而变得平淡:“周敏梅当初逼我落胎,让我隐藏秘密,只为保全她在众人面前恩爱夫妻与善人的形象,她强势且剧要颜面,若我离去她指不定会对我和露露不利,我只有在她眼皮底下她才能安心。”

程垣将手中钢笔摆到桌上,愤愤不平道:“若不是她兄长周军博是警察局局长,我们找不到有利证据指控方大成曾对你做了不轨之事,她也不会如此仗势欺人。”

“她有她的理由,换作是我也容不得自己丈夫跟别的女人有孩子,只不过孩子是无辜的。”

说着程垣又有些惭愧,“说到底是我帮不上你任何。”

虞时美反倒安慰起程垣来:“你不过是一名医生,能尽心为我治病已经是帮了我大忙,要不然这些年我也不知该如何撑过来。”

这让程垣内心更是愧疚:“无论如何我都希望你能远离恶人的束缚。”

傍晚时分,程垣在送虞时美母女回家的路上,遭到了两名警察的拦截。

其中一名警察说道:“虞时美,兴顺茶馆发生命案,我们怀疑你有重大作案嫌疑,请你跟我回警局一趟接受调查。”

“兴顺茶馆发生命案?”程垣急着问道,“是谁遇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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