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韩讲了一个故事:刀
“师父,一把刀!”白清莲一手递刀,一边奋力甩去另一只袖子上的尘土,却不想把缠在手臂上的水袖和大块的尘土一起抖落掉。洛阳铲倚在一旁。
满江红举着盏风灯,看了看面前晃来晃去的刀,只见刀鞘鎏金团龙,刀柄足尺,尘泥褪去,仍在火光中闪着赤。
按燕翅,退绷簧,仓啷啷宝刀出鞘。
满江红近前来看,刀身被灯光映着,照出自己的影来,火红的一片。他皱了皱眉,回头瞧,不过几步远的洞中,黑惨惨。白清莲终于把水袖重新缠了起来,但却怎么也系不住那宽大的袖口,满江红见状,把刀鞘拿了过来,归鞘,顺手别在了白清莲腰间。
借着灯光,满江红帮他把水袖系上。风灯被搁在洛阳铲旁,铁铲上的土星落了,它也闪着光。摸了摸腰后的刀,白清莲顿时又有了干劲,拿起洛阳铲继续挖了起来。满江红提着风灯,低头瞄了一眼脖子上挂着的罗盘,又向白清莲前面照去。
“师父,等咱出去以后,这把刀能不能给我?”白清莲边挖边问。
“你有命出去再说吧!”
“怎么没命?南京还能破?”白清莲反驳道,“那国不就完了!”
满江红眼看白清莲腰间的刀要掉了,顺手又抽了出来,他把刀掖在腋下,冰凉。“当年我和你师爷就是从富贵班的戏台下面一路打到护城河——我比你挖得快多了!”
白清莲又是一铲子。“师父,南京要是真破了,咱去哪儿唱戏?我打鬼子去得了!”
白清莲将洛阳铲深深插进面前的土里: “你去了也是……我还留着你给富贵班传续香火呢,你死了,谁来?”头顶着黑,脚踩着暗,满江红气得抬脚就踹,“当年乾隆爷御笔钦点的招牌,砸在你手上,你对得起谁?”
话音未落,只听一声巨响,紧接着四地震摇,土渣土块雨点般落下——放炮了。
满江红一看不好,急忙将腰一弓,将风灯护在了怀中,那把宝刀却从他胳肢窝里掉了出来,白清莲见状着了急,身子那么一拔,牢牢抓住那把宝刀,可还没等他收了式,又是两声巨响,斗大的土块往下掉,白清莲只觉得头顶一沉,紧接着四周顿时暗了下来。他心知不好,急忙去拉满江红,待他把满江红从土堆里扶起来时,那行将休矣的火苗又照了满江红的老脸一下,噗的灭了。满江红摸黑翻出火折子,可刚撕开口子,又是一阵巨响,火折子脱了手,再捡起来,里面早就撒得干干净净。巨响接连不断,包裹洞穴的黑暗,好像正散发着了刺鼻的硝烟。
“师父,万一鬼子把南京占了,咋办?”白清莲小声问。
“那富贵班也不能在我手上断了!”
“我是说国破了,咋办?”
“刀呢?”
“我这儿。”
“拿来!”
两人都不作声了,又过了一会儿,听见上面声音小了,满江红对白清莲说:“走,回去拿火折子。”
白清莲走着,听着,心里拔凉拔凉的。那武士刀砍在中国人的脖颈上,一刀,就是一声愤怒的咆哮,或是挣扎与求饶。武士刀砍在那青铜脖颈上,一刀,就是飞溅的火星,或是抖落的锈渍。白清莲走着,猛听一声大吼,紧接着劈里啪啦一阵枪响,他呼不出气,肺叶子全被石头城外的血潮齁住,他从未想象过忍耐如此艰难。
“师……师父,咱要不……要不唱戏吧!”白清莲紧紧抱着那把刀。
山川垂首,乾坤破碎,师徒二人迎着那越来越大的炮火声往回走,一种无形的力量拖着,拽着,鞭策着他们……往回走,走回南京的心脏。炮火掩盖了喘息声,掩盖了脚下泥土的呻吟,也掩盖了两个人的心。
“唱戏作得太平场——”
“乾隆爷亲点忠义双——”
“台上红缨台下烈——”
“弦儿拉得是铮铮响——”
“为师学那关云长——”
“弟子须练再兴枪——”
按燕翅,退绷簧,仓啷啷宝刀出鞘。
他奋力清了清嗓子。
“报国丹心达太清,一时千载定声名。只惭世上无忠孝,不论人间有死生——”
斗大的土块迎面砸来,白清莲一手横刀,一手铺展,不料触到另一侧墙壁,便将计收手,空捋海下刚髯。
“人生固一死生如常,春秋忠义——日月光!”
洞猛地到了头,二人进了地窖,耳听头顶一声巨响,“师父,戏台塌了!”白清莲直勾勾看着地窖口的木板门,两只眼睛瞪出血来。
满江红把点好的火把塞在了白清莲的手上,从他手中拿过了宝刀,归刀入鞘。
“师父,我和他们拼命!”
“白清莲,如今这个时候,还不滚去逃命,为师门保留香火!”满江红拧着眉如凶神恶煞。
火光消失在黑暗洞的拐角处,满江红惨惨地笑了。“满江红愧对师门啊!”
按燕翅,退绷簧,仓啷啷宝刀出鞘。
白清莲藏在洞穴的拐角处,手中死死攥着那把洛阳铲。忽闻一声巨响,白清莲猛抬头。
阳光洒在了洞的尽头。(作者 王钟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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