怀旧‖我的自行车情节
【原创首发】作者 | 雪里青松
有一天,我感悟自行车的历史,如考古般地翻箱倒柜找了半天,先后找到了两本自行车执照:一本蓝色塑料皮子的,较为陈旧;一本緑色塑料皮子的,仍有七、八成新。眼前的两本执照,一下子使我心潮翻卷……
较旧的那本执照,蓝色塑料封皮上边,印有“林县自行车行车执照”,下边印有“林县公安局制”,中间是一辆自行车图案。翻开本内,几页白纸已呈现出斑驳暗淡的黄色。首页印有“行车守则”。车主一栏,我父亲的名子赫然跳入眼帘!那三个字,顿让我鼻子发酸,眼眶湿润。看到它,就仿佛看到父亲那高大的身影和慈祥的微笑。
执照内有公安局的管理专章和审验专章,所填内容(车牌号、钢印号)均用蓝水钢笔所写,执照填发的日期是1978年11月16日。四十年了!这就是父亲生前给我的那辆自行车的执照!从那一年起,林县为方便管理,开始统一为自行车打钢印、上牌照、发执照。那辆自行车牌照是“019638”(中轴上钢印号与此相同)。这执照与牌照,与车子一起,一直伴我成家立业,儿女长大成人……
四十多年前,父亲曾给我一辆“红旗”牌自行车。
一九七四年,我高中毕业后当上了民办教师。在北京工作的父亲,便从北京买了一辆天津生产的“红旗”牌轻便自行车,千里迢迢寄回老家,说是让我们弟兄共用。那时二哥已参军,四弟仍上学,大哥务农,实际我使用最多。除了每天去学校上班,还经常去公社开会,等等。
父亲因工作忙又路途遥远,每年只能在春节回家团圆一次。听父亲过年回来讲过,那辆“红旗”轻便车是凭工业券、积攒了三四个月的工资买的,花了一百多元。上世纪六、七十年代,紧俏商品全是凭证供应,如买布要布票,买粮要粮票等。自行车也是稀有的贵重物品,那时候,家里拥有一辆自行车,好比现在家庭拥有一辆小轿车。
回想起我当时骑上新车子的情景,路人投过来的目光里,尽是羡慕与嫉妒:“从哪儿买的?”
“我爹从北京买的!”我大声回答,说着,回报给人家一脸微笑。那笑里,颇有点得意。
“啧啧,人家老爹是长期工人呢!”
在别人的赞叹声中,我享受着千里之外传来的浓浓的父爱。
每次骑车出门前,我都要把车全身擦得铮明瓦亮,回来再认真地擦一遍。认真地端详着擦好的车子,脑子里极力想象着,为了买这辆自行车,在外的父亲是怎样地节衣缩食,又是怎样辛勤地工作……然后,我用一条干净的旧床单,搭在崭新的车子上,不愿看到它沾染半点灰尘。
一九七九年腊月,父母为我操办了婚事。结婚那天,就是用父亲买的这辆自行车,推回了当时新娘——我如今的老伴。成家后第二年,父亲退休了,便把这辆车送我了。为了尽自已一片孝心,弥补父亲长年不在家的缺憾,我骑着这车子,每月去乡粮管所,凭粮食供应册,购买国家供应父亲的平价粮;持退休证,去乡民政所领取父亲的退休金;带着药方,到乡财政所报销父亲的医药费。记得有一次我去给父亲买的是二十多斤大米,那是父亲一个月的口粮。八十年代里多珍贵啊,进了家门扭头一看车的后架子上,一袋子大米没了!我难过愧疚得真想哭,可老父亲呵呵一笑:丢就丢了,没啥,没啥!我还曾骑车带着老父亲去镇里照过像,甚至到二十多里之遥的县医院看过病。几次带父亲出远门,我都累得满头大汗,父亲看我那样子,就要下车:
“你累了,咱爷俩走一会儿!”
我一边吃力地蹬着车子,一边赶紧说:“别下车别下车,我年轻,我还有劲!”
老父亲坐在车后架子上,脸上堆满了笑。因为曾经的过失,我两腿很累,父亲笑着,我的心里就是舒坦的,越累心里越舒坦。后来,我还想让父亲坐上我的摩托车,但却成了终生遗憾。一九九九年我买上摩托车时,父亲已重病卧床,第二年便与世长辞了。有了摩托后,我便把父亲送我的这辆车,转送给了侄儿。
“树欲静而风不止,子欲养而亲不待”。老人家生前给我的那辆自行车,伴随我二十多年。旋转的车轮里,承载着沉甸甸的父爱,年轮也旋转着,将我带进了不惑之年。
我的子女,小时候也是用这辆自行车学会骑车的,依稀还记得他们两手扶着车把,把右腿从车的三角架中穿过去,两只脚前后各蹬住一个脚蹬子,弯曲的腿几乎一直是半蹲半坐的架势,“咯噔,咯噔”地在打麦场上转圈……父爱,就在这样的咯登咯登的响声中传递着。
一九八八年底的工资:一辆红旗牌加重自行车
另一本绿色塑料皮子的执照,便是我自己的这辆车的执照了。填发日期为1992年9月13日,审验日期相同,后边填有“合格”二字。那是林县最后一次审验自行车的日期,标志着自行车一段特殊的历史阶段结束。看到这本执照,三十年前的一桩事情又浮现眼前:
八十年代民办教师的工资,靠村委统筹解决,一个月几十元,半年发一次。一九八八年底学校放寒假,要给教师兑现工资时,村委未能如数把工资发到学校,除给了一定的现金外,又给了十八辆自行车,每辆车作价二百元,补齐了工资数额。这些自行车是村办企业外出讨账要回来的欠款,全是一箱箱未拆的整车部件。这样一来,校领导犯了愁,学校共有教职员工22名,僧多粥少,咋办?无奈之下,采取“抓阄”的土法,揉了二十二个纸团,其中四个为空白,另外十八个内有“车”字,让教师抓。抓到空白的,笑呵呵地领到了现钱;其余抓到车子的大多数哭笑不得,家中无车也好有车也罢,只有把车用小推车推回去。
我的这辆车,就是作为工资,“抓阄”得来的。
从那时起,我有了真正属于自己的自行车。从那时起,这辆自行车便伴随着我,一路行来至今三十年之久。
骑着它,我春节带着一家子走亲戚:前边平梁上坐着女儿;后边架子上,坐着妻子怀抱着儿子;我骑在中间的车座上,一只脚点地,另一只脚踩着脚蹬子,使劲往下一蹬,车子就启动了,载着全家一路春风一路笑,喜气洋洋去拜年;骑着它,我多次到二十里开外的县城新华书店购买各类学习书籍,疯狂地学习英语;骑着它,我甚至有一次跑到离家五十多里左右的水冶镇上的化肥厂买尿素,硬是把一袋百斤重的尿素带了回来。因为尿素当时较缺,价格又比别的化肥贵,到厂里买要比供销社便宜许多。去时走崎岖不平的北路,回来时绕道平坦的南大路经过县城,往返一百多里。早晨起五更出发满天星星,归途中月亮已挂夜空,真的是披星戴月!回到家天气已很晚,汗流浃背,衣服湿透,两腿累得酸痛,心里却甚感欣慰:又省钱了。力气是奴才,使了还再来!
骑着它,我假期里带上农具去责任田干活。有年秋假的一天下午,因忙着赶种麦子搭黑,收工时竟忘了骑回家。由于身体劳累,晚饭后倒头便睡,一觉醒来已是拂晓。起床后看到院内无车,这才猛地想起忘在地里了!我拔门而出一路小跑到了地里。嗨,晨曦中的自行车,披着一身潮湿的露水仍停放在地头,它竟然默默无闻地在责任田坚守了一夜!我心疼极了。它若能言,定会责怪我这个主人不小心把它遗弃野外不管。倘若哪个贪财起念的人捡了去,岂不让我失去一个相依为命的朋友?
骑着它,我到新建的镇三中上班。有天夜里去校上办公的路上,因夜色漆黑看不清路,我竟然一下子撞到路旁农户盖房用的沙堆上而摔倒,幸好人车均未受损。我一骨碌爬起身来,一边骂骂咧咧,一边拍拍身上的尘土,骑上车子继续前行。骑着它,我利用星期天到县教师进修学校学习,风雨无阻坚持三年,终于以优异成绩毕业,取得了卫星电视师范英语大专学历……
岁月的车轮,即将驶入二0一八年。
一九八八——二零一八,三十年的人生历程,三十年的风雨坎坷,三十年的酸甜苦辣。这车子,带着牌照,与我一路相伴,默默无闻为我付出很多,是我成长的历史见证。
如今,车身烤漆多有脱落,锈迹斑斑。车头前面安着的牌照,已经陈旧,擦去灰尘----红漆白字依稀可辨:“林县12/03501”。中轴上打有相同数字的钢印。车胎也破破补补,三十年也不知补过多少次。我,一直与它不离不弃。车子随着主人,容颜逐渐衰老,不变的是我仍有一颗年轻的心。年过花甲,出门办事,仍然骑着我这破旧而心爱的自行车。哪怕是去县城,我也尽量骑自行车,摩托车能少用尽量少用。骑着我的自行车,就感觉像是和老朋友一起在锻炼身体——两手扶着车把,两脚蹬着脚蹬,身体略向前倾,双腿交替运动,目视前方,注意方向,两手随时左扭右扭将车把拨正。骑着骑着,我忽然感觉,我是在踩着历史的车轮前行。
如今,流行的是电动自行车,与我擦身而过的电动车川流不息,显得我这辆自行车那么扎人眼。尤其是车子那陈旧的牌照,现在的年轻人发现后都感到惊诧,也如考古般地端详一番,大呼“稀罕!”我笑嘻嘻地告诉他们:“这就是历史。”
骑着自行车,我有时候会不由自主想起执照里的行车守则来。比如:“听从人民警察指挥,接受交通管理人员的监督、检查”。再如“不准并行,不准抢行,不准双手离把,不准在马路上学车,不准互相追逐或曲线行驶,不准拖挂或攀扶其它车辆”,又再如“不准撑伞,不准在快车道、人行道行驶,不准酒醉骑车”等等。
骑车,两手扶把不正,就会歪斜摔倒;骑车,不遵守行车守则,难免会发生交通事故。做人,何尝不是如此?人生之路漫长,只有遵纪守法,讲究文明道德,才能把人做得堂堂正正!
我和我的“老朋友”——那辆红旗牌自行车,在余生之年,还要继续这样堂堂正正一路走下去,直到终老……
【推荐语】
熟悉杨老师的人,都见过那辆平梁上缠着蓝色胶布的“洋车”!不熟悉杨老师的人,心头也都住着一位可亲可敬的老师!
我一直执拗地认为,民办教师那个时代,老师是很讲究师德的。那时候,学生有错了,老师敢打。教学有分歧了,是敢红了脖子黑了脸吵架的。
如今回忆起来,那些粗暴的教育方式,或许并不值得完全提倡,但那种“恨铁不成钢”的清贫的民办教师的那颗心,是最纯真的、红彤彤的、是毫无被铜钱臭浸染过的。
教育,究竟是让学生得100分,还是让学生懂得如何做人更成功,我始终倾向于后者。如今越来越多的家长们,为了自己的脸面,用“考上了985、211”来将孩子绑架。这是最不足取的。你得意、满意的背后,是你偷走了孩子的童年。将来他走向社会,情商更重要。爱学习的孩子,你不催,也会学的。因为,学习让他快乐!
刘醒龙有篇《凤凰琴》,专写民办教师,会读疼你!
作者用两辆自行车,将那个时代拉进,将父爱亲情拉近,将儿女柔情拉近。我们顺着他的镜头,翻开两本执照,用岁月的手,一遍遍抚摸那个过往的日子。清贫却快乐的时光里,快乐,是最不会忘却的。
我们沿着自行车的足迹,走到了打麦场,走到了学校,走到了露水里……
如今,当保护环境成为人类的首要生存之本时,何妨问自己一声:是谁打破了这种平衡?!其实,正是我们自己。太快的脚步,让我们的心没有撵上来!
当众人选择喧嚣、热闹、攀比、炫耀时,其实,最应该守住你内心的根本:追赶浮华,终将被浮华抛弃!
——大爱无痕点评
雪里青松 本名杨存保。50后,退休教师,热爱教育事业,从事教育工作四十多年。从小爱文学、爱文字。在职期间爱写工作随笔,并在《安阳日报》《林州教育通讯》发表通讯报道多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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