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要有人问起,纪云薇都会老实巴交地承认是她倒追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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鸦青色的山脊线撑着灰蒙蒙的天,厚重的云层堆积,有些吃力地兜住逐渐逼近的暴雨。
密林延伸至悬崖边界,有黑深的潮气翻涌上来,底下是西城最有名的哨子河,水势湍急,河床陡峭,前两年西城政府牵头的水利工程在选址时也曾考虑过哨子河,最终因为难以攻克的自然条件而放弃。
山风从树顶穿过,搅得三两只乌鸫焦躁不安地在枝丫间蹦跳,眼看雷雨将至,哨子河发出凶猛的咆哮,持续进行了四个小时的救援行动被迫停了下来,一行人立在崖边,面色凝重。
“时哥,不能再找了,这河咱没法下。”
逼仄的沉默中,最先开口的是宋颂,他在队里年纪最小,性格也乐观,经常挂在嘴边的就是“没有困难的工作,只有勇敢的宋颂”。
勇敢的宋颂还是第一次说丧气话:“先不管这水多急多深,光是这个高度就不可能存活,人要真掉下去了,能留个全尸算不错了。而且一旦掉水里肯定会被冲到下游去,咱们最多再去下游捞捞尸,临时接的活儿,忙到现在已经仁至义尽,十一个人咱拼死拼活救回了十个,只能说最后这个实在是运气太差了……”
其余人也点头附和:“时哥,宋颂说得对,这里是未开发区,安全指数很低,等下起暴雨就更危险了,趁天还没彻底黑,我们得抓紧时间下山。”
虽然听起来残忍,可这就是现实,四个小时的工作量并非他们的极限,但为一个几乎不可能的结果继续消耗精力,显然很不理智。
而他们的队长从来都是理智的人。
他们是Daman第七救援队,隶属IAG国际搜索救援组织,从最初的一腔热血到如今能快速评判救援风险,采取更高效的救援计划,都是用血泪换来的经验。而正如宋颂所说,这本不是他们按照程序接的任务,是因为失踪人员众多,出于人道主义才帮的忙,如果真因为过度冒险而折了精锐,对组织而言也是重大损失。
站在队伍前方的男人还很年轻,身形高挺峻拔,Daman统一的黑色队服明明单调又土气,却被这个手长脚长的人穿出一种难以忽视的狂狷野性。
他没有说话,微垂着头点了一支烟,骨节分明的修长手指虚握,拢住一簇不安跳跃的火苗,明暖的光晕里,男人浓密的睫毛在白皙的肌肤上拓出淡淡的阴影。
他吸了一口烟,夹在指间,忽明忽暗的一点猩红,嗓音低低沉沉,被风一吹,倒灌进每个人的耳里:“老刁带人收队,清点救援名单,和委托人做好交接,宋颂和章丘在这等我。”
被点名的几人面面相觑,宋颂吞了吞口水:“时哥你要干嘛?”
烟灭在脚底,傅景时往前走了两步,抓过滑降绳利落地固定在腰间,他戴好手套,半蹲着俯瞰下方,山顶气温低,男人冷厉的眼眉很快浸染了稀薄的水汽:“我下去看看。”
他有预感,人还活着。
002.无妄之灾
纪云薇从没想过自己会遭遇这种无妄之灾。
因为要上山进行气象评测实验,她和实验室的师哥师姐们一大早就出发了。山道冗长崎岖,师姐秦晓不小心崴了脚,负责带队的师哥周尧便让纪云薇留下来照顾她,等实验一结束就来接她们一起下山。
尽管有些遗憾,纪云薇还是小心翼翼地扶着秦晓去约定的汇合点等着,谁知竟因此招来了杀身之祸!
对方是个身形偏瘦的中年男人,戴着一顶鸭舌帽,压住了半张脸,他刚作案结束,匆匆往回赶,心里盘算着接下来如何瞒过警方的盘问,经过一个缓坡,敏感的神经突突直跳,他脚步一收,红着眼狠狠看了过来。
似乎没有想到荒山野岭还会有目击者,他的神情骤然变得狰狞。
纪云薇清亮的目光和他撞在一处,手里举着的手机正透过交叠的树枝,拍摄天边半卷半舒的云。
从他的角度看去,黑洞洞的镜头正对着自己。
短暂的几秒过后,那人像是明白了什么,蓦地掏出了一把匕首,凶神恶煞地就要冲过来!
“薇薇,怎么了?”秦晓坐在树丛下,见纪云薇直挺挺地立在身前,轻轻扯了扯她的衣角,有些不好意思地道歉,“对不起啊,连累你了。”
女孩身体僵硬,声音却是软软的:“师姐,你还能走吗?”
“啊?”秦晓盯着红肿的脚踝,以为纪云薇还是想去参加评测实验,咬了咬牙,“应该可以。”
“好。”纪云薇手掌发颤,往下挪了一下手机,按了录像键,她轻轻吐出一口气,目光扫掠四周,迅速辨别着方向,“等我跑远了,你就顺着山道回去,只要到了有信号的地方就立刻报警!”
“报、报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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趁对方发现秦晓之前,纪云薇以身做饵试图把人引开,但她低估了对方对这片山林的熟悉程度,她没能跑出那人的目力范围,也没能跑出一线生机。
跌下山崖的时候,上方传来一声冷笑,随即滚下几颗碎石,纪云薇下意识偏过脸,石头从高空落下,砸在她的肩头,幸好她躲得及时,而厚实的冲锋衣也挡去了一部分的疼痛。
冷汗、惊惧、被死亡扼住喉管的窒息感,在这一刻都从身体里抽离,这不是武侠剧,她没有轻功,也不会遇到世外高人,她只会在这可怕的失重状态下,以极其悲惨的姿态跌个粉碎!
眼泪憋在眼眶里,她没有哭,只短促地喊了一声,脑海里走马观花地播放着过去二十二年的点点滴滴……
某个瞬间,身体忽然停止了下坠的趋势!
纪云薇一口气倒抽进胸腔里,脑中画面倏然褪尽,入目是泛着青白的天,和乌泱泱汇聚在山边的云。
不幸中的万幸——她肩上的背包带子有惊无险地挂进了一截粗壮的树枝里,她不再往下掉,而是像一个娇娇弱弱的晴天娃娃悬在了半空。
还没来得及惊喜,随之而来的脱力疲倦让她的意识变得迷离混沌,她隐约听见下面传来的肆虐水声,轰隆哗啦,仿佛一只蛰伏多年的猛兽亟待进食!
纪云薇咬住舌尖,逼出些许清醒,努力回忆着地图,这才想起崖下是西城最凶险的哨子河,一时万念俱灰。
她还是哭了,先是抿着唇无声流泪,慢慢地,就有些忍不住了,她没有气力哭叫,只有猫儿似的绵软啜泣,被凶悍的水声和呼啸的风声盖了过去,时间像千斤重的车轮从神经上碾过,她眼前一黑,彻底失去了知觉。
003.他像神明从天而降
再次恢复意识是因为下雨了,是一场暴雨,带动天边的闷雷和闪电,纪云薇却忽然不再害怕。她的工作就是研究极端天气,别人看来是雪上加霜的处境,她只觉得格外亲切,在和死亡打着擦边球的夜里,除了对家人朋友的想念,她唯一遗憾的是自己可能要浪费这个来之不易的实地勘察的名额。
不能死在这里!
陡然间,这个念头开始变得格外强烈!
纪云薇尝试着动了一下,她的手臂被背包带吊着,肘部以接近九十度的折角弯曲,光靠小臂的长度很难摸到手机。
手机在带拉链的上衣口袋里,金属的重量压着布料,凸成一个方形的轮廓,她拼了命地伸出手,还是没能拿出手机,事实上这里没有信号,就算拿到手机也无济于事,最多只能带来一点光亮。
可……万一呢?
万一秦晓顺利下山找到了大部队,万一大家已经开始营救了,万一他们会看到这一点光亮呢?!
纪云薇调整呼吸,歪头往肩上蹭着,拭去脸上的雨水,睫毛颤了又颤,后背猛地弓起往树干里端一挣,左侧的背包带滑进肩窝,整只手臂都落了个轻松,她弯着眼笑了一下,迅速抓着拉链撑开一道缝,掏出手机,单手解锁,试了几次险些滑脱,终于成功打开了手机的手电筒功能,拼尽全力往上方照射摇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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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时哥真是疯了!这么大雨他也敢下去,到底是救人还是送命啊!”暴雨把地面冲刷得更加湿滑,宋颂踩着泥水躁得不行。
雨势很大,这一块地无遮无拦,两人都被打得湿淋淋的,章丘抹了把脸:“消停点吧,时哥做事就没出过差错,他敢下去就说明有把握,你光着急也没用。”
宋颂张了张嘴,无法反驳,只好服从命令在上头接应,扒着地面死死盯着绳下的动静。
这片山林邪门得很,悬崖之下,水雾迷蒙,乱草丛生,光线极差,探照灯只能照出十五米的距离,再往下就是连遥感探测器都无法运作的地方。
傅景时下去已经快一个小时了,除了不断拉出去的绳长证明他还在往下探之外,他们根本得不到任何讯息。
老刁收队前已经向上头申请了救援机,可这种糟糕的暴雨天气,救援机一时半会也飞不过来。
只有等。
纪云薇也在等。
等到最后甚至出现了幻觉。
雨幕中,有人像从天而降的神明,几个漂亮至极的跳跃,不偏不倚地停在了她的身前,护目镜上开了灯,很亮,她稍稍避了避,看到了他的眼睛。
他有一双邪魅张扬的眼,幽冷的眸底被雨水润得深邃。
不是幻觉。
是真的有人来救她了。
纪云薇勾动唇角,想说声谢谢,却狼狈地呜咽了起来。
“没事了。”他在她乱糟糟的头顶不轻不重地揉了揉。
很快,她就感到即将分崩离析的身体被捞了过去,贴进宽阔温热的胸膛,她的手臂也从背包带里抽了出来,软乎乎地蜷缩在他的怀里。
散了架似的疼痛彻底漫卷上来,她的左手还用力攥着手机,白生生的小脸贴着男人坚实的肩胛骨,努力缓了好一会儿,气声软得不像话:“我拍到了凶手……”
傅景时挑眉,按在搭扣上的动作微顿,借着灯光在女孩后颈一小片莹白肌肤上注视了两秒,吧嗒扣紧了救援绳。
他的声音沉哑,带了一点浅淡的笑意:“真棒。”
004.虚惊一场
纪云薇捡回了一条命。
检查报告显示腹部受到轻微撞击,没有伤及内脏,剩下的都是不算严重的皮肤擦伤,之所以昏迷不醒是因为太累了,又受了惊吓,养几天就能好。
但纪家对西城的医疗水平不放心,连夜派了专机将她接回苏城,住进纪氏旗下最负盛名的明安医院,一家老小轮流看着,纪云薇硬是在医院呆了将近一周。
纪家有四个孩子,三男一女。
除了早年间收养的长子纪臣,还有一对双胞胎儿子纪彦和纪繁。
怀纪云薇时,卢思敏已经三十五岁了,正赶上一部作品收尾,熬了几个大夜,对怀孕这件事后知后觉,不良的生活作息导致身体各项指标都不理想,生产时更是大出血,险些命丧手术台,是刚降生的小女儿哭得撕心裂肺,才把母亲从生死线上叫了回来。
阳盛阴衰的家里添了个粉妆玉琢的小公主,自然是捧在手心竭尽所能地呵护疼爱。
从小到大,纪云薇就没尝过半点苦,吃的穿的用的都是最好的,小时候粉嫩可爱,长大了又甜又乖,圆溜溜的大眼睛笑起来弯成两瓣讨喜的月牙,唇边还有一对小梨涡,完全是蜜罐子里养出来的小姑娘。
小姑娘平时放在眼皮底下都怕磕了碰了,这次居然背着所有人偷偷申请去了西城实地勘察,才第一天就结结实实地上演一出死里逃生!
家里接到实验室导师周岩的电话的时候,纪老太爷的血压压都压不住,纪云薇还没救回来,人老太爷先进了医院。
所幸只是虚惊一场,世上最美的四个字莫过于“虚惊一场”了。
夏日的天亮得早,但张妈起得更早,坐在床边喂纪云薇喝鸡汤,一边喂一边絮絮叨叨地说个没停:“大少爷他们在飞机上,估计下午就能落地,二少爷半夜才下手术,等会还要查房,瞧着精神不大好,夫人就让他先回去休息了。小少爷怕他的粉丝来堵门,只请了一天假,守了您半宿,天不亮就匆匆忙忙回剧组了,交代我等您醒来记得回个电话。”
“我出门前,老爷和夫人都刚睡下,这汤是夫人和我一起盯着火候,一点一点煨出来的,滋补压惊,小姐您多少喝一点儿。”
纪云薇“嗯”了一声,垂着眼,小口小口地抿着汤匙。
鸡汤不油不腻,甜度适中,张妈还往里头加了不少养气补血的药材,发苦的味蕾被打开,纪云薇乖乖巧巧地喝了小半碗。
“还有什么想吃的,都跟张妈说,张妈回去给您做。”张妈把食盒收拾好,又坐回床边,仔仔细细地把人瞧着。
这才几天,纪云薇本来就巴掌大的脸就瘦了一圈,下巴尖尖的透着可怜,衬得一双圆溜溜的杏眼惹人心疼,张妈背过身悄悄抹泪。
明安医院坐落在苏城寸土千金的城南半岛,病房的落地窗对着一片草地,再往前就是月牙湖,一弯浅碧搂着水波,漾出圈圈涟漪,像揉碎了的梦境。
岛上建了别墅区,适合养老度假,这个点,已经有附近的住户在打太极,飘逸的白色练功服在晨风里翻飞,纪云薇出神地看着。
恍惚间像是又回到了那个惊险可怕的雨夜,死亡的利爪将她拉入深渊,她以为再也看不到生的希望,那人却从天而降,陌生的呼吸裹挟着水汽喷薄在她耳后,强有力的手臂托着她绵软的身体,在暴雨中带着她一寸一寸地攀援向上……
长至二十二岁,她从不知道,原来对一个人心动,可以发生得这么快。
005.这是蓄意谋杀
纪云薇脸上有些发热,红扑扑的生出两团绯色,张妈看过来:“怎么脸这么红?不会是发烧了吧?”
“我没事!”纪云薇连忙解释,“就、就想再睡会儿。”
张妈摸了摸她的额头,温度正常,便点头道:“那行,您再睡会,等中午老爷他们过来再一起吃饭。”
纪云薇缩回被窝,刚闭上眼,突然忆起什么,毛茸茸的小脑袋探了出来:“张妈,我的手机呢?”
“暂时被警察带走了,晚上就给您送过来。”张妈弯腰帮她掖被角,“他们说您手机里有重要线索,可以帮助他们破案,还说过两天等您身体好一些了,需要您配合他们做一下笔录。”
张妈手脚麻利,把带来的花插入花瓶,又去浴室拧了毛巾出来帮纪云薇擦手和脸,自言自语地感慨:“哎哟,说起来这事还挺复杂,还是什么名人网红呢,夫妻俩新婚燕尔的,高高兴兴去山里拍婚纱照,没想到都出了事……不过这些都是老爷他们在处理,您现在只要把身体养好,就比什么都重要。”
线索?破案?
纪云薇飘远的神思慢慢回笼,想起这次遇险的始末,抿了抿唇。
这不是意外,这是蓄意谋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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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孩清脆的笑声给寂静的病房带来活力,纪云薇从早上睡到了下午,把午饭给睡了过去,耗损的精气神总算是养回来了,一睁眼就被一双胖乎乎的小手捧住脸,脸颊一左一右被吧唧了两下,立刻沾满口水。
纪小墨眨巴着眼,扑在床边奶声奶气地叫她:“嘟嘟!”
他才两周岁,表达能力强,但口齿有些不清,每次都会把“姑姑”叫成“嘟嘟”。
“小墨墨!”纪云薇很喜欢纪小墨,这孩子明明是大哥的孩子,可眼睛鼻子都长得像她,可把纪云薇得意坏了。
劫后余生再看到这奶呼呼的小宝贝,阴郁的心情也变得明亮了许多,纪云薇眼儿一弯就要把小奶包抱上床,小奶包被逗得咯咯直笑,一腿蹬过去踹到纪云薇的肚子。
“啊!”她脸色一白,松开手,可怜兮兮地又躺了回去。
纪小墨抓着被单滑下床,在地上滚了一圈,揉着屁股墩儿刚要哭,抬头看到纪云薇脸色煞白,顿时吓了一跳,迈着小短腿往外跑:“爸比妈咪!嘟嘟疼疼!”
一阵躁动,轮椅滑动的声响由远及近,纪臣温润的嗓音难得发紧:“还不进来!”
话声刚落,他的身后迅速涌进一大群医生,床帘一拉,把纪云薇从头到尾又检查了一遍,确认只是牵扯到腹部的擦伤,涂了药又齐齐退了出去。
覃娅刚才接了个电话,便比纪臣慢了一步,进门就看到纪臣操纵轮椅靠近病床,正在和纪云薇说话。
他脾气极好,人前人后总是温柔的,这些年几乎没见他发过脾气,再是不高兴,也从来不会失了风度。
记忆里,纪臣为数不多的几次情绪波动,似乎都和纪云薇有关。
就像刚才,他原本是在和主治医生聊纪云薇的身体情况,一听到纪小墨的喊声,含笑的眼神立时显现慌乱,更别提在H国接到纪云薇失踪的消息时,丢下一桌子的贵客,头也不回地赶往机场的模样。
006.他的眼里只有纪云薇
“真的没事,你们太小题大做啦。”床上的小姑娘赔着笑,拉着她哥哥的袖口撒娇,俏丽的短发睡得炸毛,一小撮刘海不听话地翘起来。
“最好是没事,爸妈来了两趟,你都睡得沉,就没叫你起床吃饭了。”纪臣抬起手,把那撮头发理顺,又习惯性去捏她的耳垂,察觉到纪云薇往后躲了一下,他不动声色地放下手,温声问,“饿不饿?”
“是有点饿了。”纪云薇抓了抓头发,原本想着接下来要驻扎在西城,后面忙起来的话,长发会不好打理,就干脆剪了短发,剪完才发现短发更不好打理,蒙头一睡就睡成了鸟窝。
她闷闷地想着,忽然看到立在门口的覃娅,笑容更灿烂了些:“大嫂!”
覃娅像是没听到,只怔怔地看向丈夫被夕阳镀着一层金色的英俊侧脸,某种奇异酸涩的情绪又一次翻上心口,每次都这样,他的眼里永远只有纪云薇。
直到纪臣声音略沉地提醒:“覃娅,薇薇在和你打招呼。”
“哦……”覃娅脸色变了变,挂上一抹得体温婉的笑容,朝纪云薇点点头,“薇薇身体好些了吗?”
“嗯,好多啦。”纪云薇语声轻快,翻身下了床,主动把纪臣推到覃娅身边,“大嫂你呢?听说你妈妈生病了?”
纪云薇知道大哥这次会从国外回来,就是陪大嫂去看望她妈妈的。
覃娅的父母常年定居H国,覃娅是他们唯一的孩子,平时忙于家庭和工作也就算了,妈妈生病这种大事,肯定要回去照顾的,结果因为她出事,两人又赶了回来,换做她是覃娅,心里也一定会不舒服吧。
难怪刚才覃娅看自己的眼神有点埋怨。
纪云薇想来想去,觉得那个害她跌下山崖的罪魁祸首更可恶了。
“她也好多了。”覃娅努力维持脸上的笑容,艰难地避过纪云薇干净纯粹的眼睛,“刚才听你说饿了?要不我带小墨回檀园给你送些吃的过来吧?”
纪云薇想说不用这么麻烦,打个电话给张妈送来就行,不等她说话,纪臣替她答应:“也好。”
他示意纪云薇到跟前蹲下,脱了外套披在她单薄的病号服外,轻描淡写地看了覃娅一眼:“不过,饭让张妈送就好,你陪小墨在家休息,今天就不用再过来了。”
“好,知道了。”覃娅别开眼,不去看这幅兄妹情深的画面。
母子俩进了电梯,纪小墨抱着覃娅的腿,不知道为什么,每次看到姑姑,妈妈好像都会变得怪怪的,他讨好地把脸蹭过去:“妈咪?”
覃娅低下头,看着纪小墨这张和纪云薇有三分相似的小脸,忽然觉得生气,一把将他提了起来,在他额头上用力戳了一下:“纪小墨,我说过多少次,不要和你姑姑走得太近!”
“妈咪……”纪小墨被吼得一愣一愣的,对上覃娅怨恨的目光,哇地哭了起来,“妈咪坏坏……我要嘟嘟……”
叮,电梯门打开,覃娅面无表情地拽着哭成泪人儿的儿子,阔步走了出去。
007.想当面说谢谢
病房里,纪云薇坐在床沿,纤细的小腿晃悠悠地垂着,她若有所思地望着门口。
“在想什么?”纪臣把削好的苹果放在她手心,拿起一旁的纸巾擦着手指。
纪云薇收回视线,啃着甘甜的果肉,摇头叹气:“大哥,你对大嫂是不是太冷淡了点?”
“是么?”纪臣在她嫩白的脸上只看到单纯的困惑和无奈,心下一哂,“大人的事情,小孩子少问。”
纪云薇瞪眼:“我都二十二了,才不是小孩子!”
纪臣失笑:“你就算是七十二岁,在我眼里还是个孩子。”
这个话题真没意思。
纪云薇扁扁嘴,跳下床,和小时候一样捧着脸蹲在他腿边,乌黑的杏眼圆溜可爱,软着嗓子央求:“大哥,帮我找个人好不好?”
纪臣垂眸看着她,小姑娘确实长开了,五官清丽,梨涡动人,这么俏生生地望着你,让人心头都跟着甜起来,指星摘星,指月摘月,恨不得把全世界都给她。
他低笑,声线愈发温柔:“嗯?”
纪云薇也笑了,眼睛亮晶晶的:“就是把我从山崖下救上来的那个人,我想当面谢谢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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盛夏的烈日汲干了云层里的水分,映出半透明的湛蓝天幕,辽阔的地平线外,是若隐若现的山脉,几近炙烤的温度下,被封锁的山林也像是陷入了煎熬的苦夏,举目看去,蔫巴巴地缩成一团。
改装过的越野车一骑绝尘,带着酷炫的轰鸣穿过飞扬的沙土,劲爆的重金属音乐响了一路,在无人区大开大合地秀着车技。
不知过了多久,后座上闭眼假寐的人按了按疲倦的眉心,邪肆的眼尾渗着一丝戾气,长腿精准踹向前方的椅背:“吵。”
“咳咳,时哥,你醒啦!”宋颂立马坐直,飞快关了音响,从后视镜看他一眼。
男人微低着脸,黑发遮住眼眉,左腿屈起,右腿全然放松地伸着,一只手搭着窗,一只手垂在膝上,瞧着和平时没什么两样,但宋颂总觉得自从纪家打了五百万答谢金过来,时哥就一直心情不大好。
有钱还不好嘛?
宋颂下意识放慢车速,车子顺着指示牌滑入临海公路,终于不再玩命似的胡来,却因为少了音乐的喧嚣,显得车内更加压抑。
湿咸的海风从车窗涌入,目之所及是蔚蓝闪烁的内陆海,日色鲜亮,是个好天气。
傅景时换了个坐姿,翻出一包云烟,他惯用的这个品种娇贵,前年停产了,烟瘾一时戒不掉,就让厂商留了一条生产线,只给他供应,这次出门带得不多,如今只剩两根了。
他看了会儿空荡荡的烟盒,拿出一根叼在唇边,朝宋颂抬了一下头:“有火么?”
“有有有,”宋颂把打火机向后递,忍不住问了一句,“时哥,你真不打算收纪家的钱啊?”
五百万哎,第一次遇到这么有钱的人家,虽然是时哥误打误撞救的人,但这么壕气的做派也是令人咋舌。
烧落的烟灰轻飘飘散入风里,傅景时闷声抽了半支烟,才不紧不慢地哑声笑:“钱就这么好啊?”
008.我信你的邪
宋颂咧开一口白牙:“当然好啊,你看你现在坐的这辆车性能够好吧?啧,这就是用钱堆出来的。”
L牌卫士暗黑款,排队等了两年才订到,油门一踩就是钱,更别提落地之后砸下去的改装费了,得亏他有个会赚钱的好姐姐,不然这辈子都没机会摸一摸这辆车。
呜,会赚钱真好。
傅景时眉尖一挑,环视车内空间,似乎觉得理解:“也是。”
以为他改变心意了,宋颂刚想卖个乖蹭点零花钱,却见他仰头枕着手臂,性感的下颚线连着冷肃的喉结,说话时,眼尾吊起一点轻嘲:“不过,对我而言没什么区别,反正我救人又不是为了钱。”
宋颂大概猜出他为什么心情不好了,可能还是和傅景时的家庭有关,这就不得不提到傅景时当初执意加入Daman的原因了,别人都是为了实现人生价值,为社会做贡献,再不济的也是想谋生赚份工资,只有他与众不同,是因为他不想回家。
由于救援工作的特殊性,Daman成员在执行救援委托时经常是指哪打哪,居无定所,一年到头如果不是休假或主动联系,家人朋友很难通过正规途径找到他们。
某种意义上来说,他们这群人算是做好事不留名吧。
这么一想,宋颂也不好再问了,重新打开音响,换了舒缓的轻音乐。
他们这趟目的地是通江古城,城里只有最返璞归真的青石小道,原生态的交通工具仅限于自行车和小摩的,宋颂的越野车只能被迫停在古城外的露天停车场。
说是停车场,其实就是一块光秃秃的垃圾场,环境很差,霸道的铁皮三轮横七竖八地占据两三个停车位,坑坑洼洼的地面上还有非常肥沃的不明物体。
宋颂捂着鼻子,往收费大爷手里皱巴巴的二维码上扫了停车费,出来就看到傅景时站在生锈的铁门边,一个提着竹篮子的小男孩正缠着他买花。
这里经济发展相对落后,年轻人都出去工作了,老人孩子们留守家里,也会因地制宜做点小买卖。
这男孩应该就是趁暑假出来打工的。
花还挺新鲜,红的黄的搭配成一束,花瓣上缀着几滴水珠,裹在绿莹莹的叶片里,根部完整,还沾了泥。
小男孩大概病急乱投医了,涨红着脸拦住傅景时不放:“哥哥你就买一束吧,现在买可以送你一个花盆,把花种进土里能活很久的。”
“不用。”傅景时没耐心应付这种事,从钱包里掏了几张红的,随手放进篮子,但并没有拿花,灭了烟,单手抄着口袋,挺拓的身影很快融进绚烂的夕阳里。
宋颂摸摸鼻子,赶紧跟上,经过小男孩身边时,拍拍他的肩,语重心长地说:“小孩,像我们这种没对象的母胎solo是用不着买花的,你要真想赚钱,等会就把眼睛睁大点,一定要挑那种一男一女的顾客下手,哦,要是那男的不肯买,你就大声嘲笑他,哈哈哈穷逼也配有女朋友!”
小男孩:???
我信你的邪。
009.时哥,你不对劲
古城巷道窄,两边店铺很多,琳琅满目凑在一起,都是自家房屋改建的,房梁低矮,日照很足,这个时节,墙垣上是满树满树的三角梅,热情的洋红色在黄昏中彰显生机。
挑了一家生意不错的餐馆,等菜的间隙,宋颂饿得发昏,有一下没一下地玩着桌上的筷子,又捡回之前的话题:“对了,纪家那边还说,不管你收不收钱,都要请你吃饭,他们想当面道谢,尤其是那个被你救回来的小姑娘,住着院呢,还天天惦记着你。”
傅景时正在手机上回复消息,闻言,落在页面上的手指轻轻顿住,他忽而想起那夜的暴雨,女孩黑溜溜的眼睛,瞪圆了之后像一只受惊的小猫儿,却没有尖叫也没有嚎哭,只有委委屈屈的抽泣,还会软乎乎地趴在他肩头告状。
薄唇抿出不易察觉的笑意,这么个娇滴滴的小姑娘,哪能见死不救?
“不用。”笑意一闪而逝,傅景时还是冷冷丢下两个字。
宋颂也知道他不爱交际,耸耸肩,不抱希望地挣扎:“那人家想要你的微信,你给不给?”
傅景时这回迟疑了片刻,声音有些轻:“给。”
“行行行,不给就不给,反正你那朋友圈万年不发动态,等你回个消息黄花菜都凉透了,也不指望你帮忙点赞抢火车票凑拼夕夕……咦?你要给?!”宋颂呛了一口口水,在傅景时凉飕飕的目光下,找回了丧失的听力。
“不对呀,”热腾腾的饭菜上了桌,宋颂吃了几口,越想越觉得诡异,他压低声音凑了过去,“时哥,你不对劲,很不对劲!你老实说,是不是瞧上人家小姑娘了?”
他嚼着牛肉回忆那天的情况。
说来也是巧,这个月原本是他们支队轮休,听说西城最近有越野锦标赛,大家伙闲着也是闲着就飞过来凑凑热闹,入住第二天就在酒店大堂碰上了焦头烂额的旅拍团负责人,对方声称自己的一支拍摄队伍进山一天一夜还没有回来,已经报警了,但因为是未开发的山脉,面积太大,范围太广,警方也觉得希望渺茫。
Daman是和极端环境打交道的,便配合警方接了旅拍团的委托进山救人。
经过四个小时的搜救,失踪的十一个人救回了十个,只有新娘被残忍杀害抛进了河里。
老刁收队的时候警方那边就给了准信,告知他们名单上的人员都齐了,新娘子的尸体也在哨子河下游被找到了,至于追责查案的事情就不是他们的工作了,领了相应的报酬后大家原地解散,准备继续休假,没想到时哥居然又带回了一个小姑娘。
娇弱的一小只,像猫儿似的窝在他怀里,身上披着厚外套,只露出半张苍白美丽的小脸。
刚把人送到医院,门外又哗啦啦奔来一行人,说是小姑娘所属实验室的导师和师兄师姐,身份核对无误,才知道这小姑娘是个学霸,小学初中跳级,大学保送,才二十二岁就已经研究生快毕业了。
学霸小姑娘并没有在西城医院休养,连夜就被家里人接走了。
这下子更慕了,人家还是坐得起私人飞机的富家千金。
010.说好一起做单身狗
西城山这起案子不简单。
出事的那对新婚夫妇是自媒体发家,红了之后签约了娱乐公司,之后转拍短剧和旅游vlog,全网坐拥千万粉丝,影响力很大,案件还在侦破阶段,网上就已经闹得沸沸扬扬。
未开发区没有监控,又下过暴雨冲刷了足迹,拍摄团队成员都是在山脚下被找到的,只有新娘一个人被引到了山顶。
丈夫被人敲晕了,醒来知道妻子被人杀害,哭晕了好几次,询问彼此有什么仇家,都说没有,可新娘好端端的,又怎么会独自上山还坠河呢?
种种迹象表明,这是一起计划缜密的蓄意谋杀。
宋颂记得傅景时当时还和警方单独聊了会儿,像是提供了什么线索。
没几天,警方就锁定了嫌疑人——新娘的前男友赵某。
不过,这些都和他们无关,等他们在西城比完赛,各回各家各找各妈后,宋颂就接到纪家的电话。他和傅景时关系好,大多数时间都待在一起,队里如果联系不上傅景时,经常会打他的电话。
对方很客气,温和有礼地表达了谢意后,就往傅景时的账号上打了五百万。
Daman的救援行动分为公益性质和私人性质,其中,私人救援的报酬一般都是明码标价,按照救援难度来计费,以前最多几万十几万,五百万这么大的单人手笔,让宋颂印象深刻。
原以为就这么结束了,没想到过了两天,对方又来了电话,这次是小姑娘自己打来的,非常郑重地提出邀约,末了还甜着嗓子问他要傅景时的联系方式。
这热情又娇羞的架势,和时哥的一反常态……难道,以后只有他一个人母胎solo了吗?
宋颂把这几天发生的事情在脑海里整理了一通,把自己理成了一颗酸柠檬。
傅景时忽然很慢地开口:“她为什么是给你打电话?”
宋颂翻着白眼:“因为警方那里登记的就是我的手机号。”
怕傅家顺着蛛丝马迹找上门,傅景时的联系方式算是一级机密了。
“这样啊……”对面的男人略低着头,栏外斜映的暮色在他浓卷的睫毛上逗留,拖曳出薄薄的阴影。
他喝了一口温水,好看的唇形被晶莹的水渍沾湿,软化了硬冷的弧度,而后靠着椅背,微微抬起下颌:“那把我的电话给她。”
宋颂:???
艹!说好一起做单身狗,你却背着我偷偷撩了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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住院第五天,纪云薇如愿以偿地拿到了傅景时的手机号。
她屈着双腿坐在沙发上,捧着手机的双臂环住小腿,下巴搁在膝头,甜美的一对梨涡漾在唇角,嫩汪汪的白皙脚趾都因为主人兴奋的心情,从柔软的毯子下伸出,踩着节拍摇头晃脑。
张妈洗了水果出来,剥葡萄喂她,见她鼓着腮帮抿嘴笑,不禁打趣道:“这是得了什么宝贝?瞧把您高兴的。”
“唔,没什么。”
纪云薇羞红了脸,瞪大眼睛一个数字一个数字地输入搜索栏,手机上随即跳出一个微信账号。
心脏不自觉收紧。
她侧身躲过张妈打量的视线,像欢欢喜喜藏了粮食的小仓鼠,生怕被人抢了去。
傅景时的头像一片空白,她点开看了两遍才发现就是简单的白色头像,微信名也很简单,只一个字:傅。
纪云薇在验证框里修修改改,反复斟酌着用词,不小心手一抖,什么也没注明,就把好友申请发了过去。
011.初恋胎死腹中
“呀!”
纪云薇脑袋瞬间发蒙,低呼一声,手忙脚乱地重新编辑了一条发出去。
然而,从光线明亮的午后等到星辰摇坠的夜间,她的申请都没有被通过,发出去的两条验证消息石沉大海,仿佛那一夜下在心里的大雨,在晴天破晓之后,便无声无息地蒸发在漂泊的云层里。
整整一下午,除了群消息和各大APP的推送,以及来自亲朋好友们的问候,她始终没能等来傅景时的任何回应。
纪云薇那颗雀跃的心也在漫长的等待中,一点一点落了下去。
吃过晚饭,纪涛偕同妻子卢思敏从门外进来,手里提着百膳居特别定制的甜点:“小薇宝,睡了吗?爸爸给你带了最喜欢的草莓蛋糕哦。”
纪涛今年五十四岁,正值男人最意气风发的时候,他和卢思敏是姐弟恋,两人从中学就开始恋爱,一晃数十年,依然恩爱如初。
和其他婚后发福的男人不同,纪涛不仅没有啤酒肚和地中海,反而头发浓密,体格健壮,他时刻谨记卢思敏当初那句“你以后要是年老色衰,我就立刻甩了你”的警告,平时非常自律地坚持健身运动,不给外面那些小白脸半点机会。
他手里管着偌大的纪氏集团,身份地位架在那儿,对着谁都是一副高冷威严的样子,只有熟悉的人知道,他是不折不扣的老婆控和女儿奴。
不说纪臣了,连纪彦和纪繁这对双胞兄弟都很少感受过切实的父爱,反正父亲一天到晚不是老婆老婆,就是薇宝薇宝,他们早就习惯了。
可他的小薇宝今天居然没有搭理他!
纪涛不减英俊的脸上很是悲伤。
“老爷,夫人。”张妈迎上前,指了指窝在窗边沙发上的人儿,小声说,“也不知小姐是怎么了,一下午都没说话。”
看到宝贝女儿神色恹恹,卢思敏担心极了,搂着小姑娘纤薄的肩,又是摸脸又是捏手:“怎么了宝宝,是不是哪里不舒服?”
“妈妈……”纪云薇吸吸鼻子,憋了许久的情绪突然有些收不住,急忙闭上眼,往母亲怀里钻,因为挫败,连可爱俏丽的短发都显得无精打采。
她觉得自己还没开始的初恋已经胎死腹中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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傅景时约的人姗姗来迟,宋颂都趴桌上睡一觉了,才听见竹楼下传来小摩的响亮的喇叭声,随后一个染着火红头发的女人摘下头盔,冲他们挥挥手,很快就踩着帅气的工装靴跑了上来。
“不行了不行了,我要渴死了!”女人一坐下就自顾自倒了杯水,咕嘟嘟喝完又倒了一杯,这才笑眯眯扑过来rua了一把宋颂睡意朦胧的脸,“宋颂小弟,你怎么长得越来越可口了。”
宋颂一个激灵转醒,在莫离残忍的蹂躏下,被迫噘着嘴朝傅景时求救:“时哥……救我…喔喔喔……”
“哈哈哈叫得真好听,再来!”莫离玩上了瘾,逮着宋颂不肯放。
吵死了。
傅景时皱了皱眉,把低电量自动关机的手机放回口袋,修长手指敲在玻璃杯上:“东西呢?”
莫离咯吱窝里还夹着宋颂的脑袋,扭头斜睨他:“啧,这么久没见,脾气还是这么臭,这就是你求人帮忙的姿势吗?”
傅景时似笑非笑:“需要我跪下么?”
莫离:……
别了,她怕折寿。
“从二月份开始,先后出现在晋城、郦城和东宁市,最近的踪迹断在了苏城,是我的人业务不精,被他发现了。”怕折寿的莫离拿出几张照片,在桌面上铺开摆放,指着照片中有些模糊的身影,“能确定的是,人还活着,但应该活得不大好,他没有身份证件,也没有任何住处可以落脚,通常在一个地方停留不到一个月,就会换个城市从头来过。”
莫离啧了一声:“这年头,天桥底下的乞丐都过得比他滋润吧。”
012.他是最可耻的逃兵
照片上的人与记忆里骁勇自信的形象大相径庭,鬓边花白,形销骨立,最后一张照片里拍到了他的正脸,那双总是精神奕奕的眼里早已浑浊如泥。
毕竟是一手教会他追踪和反追踪的人,原以为还需要花点时间,没想到竟比预计的要快得多,凭莫离的人那种这种三脚猫的技术,都能拍到这么多照片,高迁真是越混越回去了。
三脚猫技术?莫离嘴角抽了抽,无视傅景时的毒舌评价。
她仔细把照片翻了翻,觉得奇怪:“按理说,这人如果是从Daman正常离职,以他从前优秀的业绩,不应该过得这么狼狈吧?”
Daman对于离职人员的福利保障非常到位,尤其在体制介入之后,管理模式都进行了人性化的调整,高迁又是战绩辉煌的第七队前队长,于公于私都不该落到这种地步。
可这些照片拍摄的地点不是混乱邋遢的黑街黑市,就是泥泞不堪的乡村小道,他就像一只从阴沟里爬出来的老鼠,总是往又脏又暗的地方钻。
傅景时垂眸,店里昏黄的灯光映在他耳后,折出漂亮的下颌线,嗓音在喉间绷紧,化作淡淡的讥讽:“因为,他是最可耻的逃兵。”
可即便是逃兵,傅景时还是决定去苏城见一见他,否则,心里总会生出一股压不住的戾气。
苏城是个好地方,气候宜人,经济发达,居民幸福指数很高,多次列为国家重点大型活动的举办地,招商能力一流,美食美景都很出圈,常年跃居小绿书旅游胜地推荐榜榜首。
今年西城的农副产品囤积严重,虽然莫离为农商们引入的直播模式有了一定的成效,但很多老人受教育水平不足,对莫离的提议很抗拒,就算成功培养了三两个流量不错的账号,也解决不了燃眉之急,政府这几年在努力推进农商经济的转型,可这些都急不得,只能循序渐进。
莫离前前后后已经忙了两年了,经常累得暴躁,现在又是旅游旺季,古城的客流量大大增加,民宿房间也经常爆满,当地人对于接单软件还不熟练,莫离得手把手教,忙得分身乏术,能出来和傅景时见个面,都算是休息了。
尽管挺想和傅景时他们一起出去散散心,但西城这边没了她不行,莫离有些遗憾,亲自开车送他们去机场。
莫离开车的风格和宋颂很像,飚起来完全不要命,粗犷的越野车嚣张跋扈地开进市区,被红灯卡得一顿一顿的,晃得人直头晕,傅景时靠着后座老神在在,副驾上的宋颂闭着眼睛在胸口划十字,胃里早就翻江倒海。
抵达机场时,距离登机还有三个小时。
莫离厚着脸皮顺走了车钥匙,作为回馈,很大方地把两袋土特产送给他们:“纯天然无公害,老乡们的一点心意,下次再来就要花钱买咯。”
宋颂咬牙切齿地看着她开走了自己的车:“这女人一定是故意的,扣了我的车,等于扣了我的心,她就是故意想让我来找她!”
傅景时把自己那份特产一并塞他怀里:“这不是正好,反正你想脱单。”
“切,她又不是我的菜,我不喜欢这种火辣御姐,我喜欢软萌甜妹子,”宋颂将两袋土特产装在了一起,说了个参考对象,“就像你救回来的那个小姑娘,娇小可爱,我见犹怜,叫纪什么薇来着?”
“纪云薇。”
“对!瞧瞧,软妹子就是软妹子,连名字都这么好听!”宋颂愣了愣,一脸狐疑地看着他,“纪家那边可没对外公布名字,时哥,你咋知道的?”
“她加我微信了。”
傅景时晃了晃手机,漂亮的桃花眼微微上挑,薄唇挽起的弧度称得上愉悦。
宋颂牙一酸,不知怎地,竟从这句里读出类似于“软妹子再软也和你无关”“你没戏了”“洗洗睡吧”“你以为你会比我更有魅力么”等一系列话外音……
艹。
013.我想……以身相许
手机在车上充了电,傅景时刚才一打开,微信就跳出两条验证信息,其中一条写着:你好,我是纪云薇,谢谢你的救命之恩,我想……
微信显示不全,后面的内容需要点开才能看到。
西城就一个机场,排队的人很多,室内空调开得很足,但还是有燥热的夜风从开开合合的自动门外吹进来,带着不知名的植物清香。
傅景时注视着这行乖乖巧巧的文字,突然鬼使神差地脑补了剩下的话。
谢谢你的救命之恩,我想……以身相许。
都怪宋颂一天到晚在他旁边刷某音的狗血短剧。
肃白的喉结滚动,舌尖轻轻抵了一下上颚,傅景时敛起不合时宜的情绪,点了通过,想了想,主动发了一条消息:手机没电了,刚开机。
没有合适的表情包,就显得这句话很生硬,傅景时随着队伍往前走,滑动页面,找到Daman第七队的微信群。这群大老爷们紧跟潮流,对于新鲜八卦,网络热词都是以5G的速度在吸收消化,休假期,群里气氛活跃,这个点,章丘和老刁几个还在叫人组队打游戏。
傅景时没理他们,往前翻了聊天记录,找到一只奶白色小猫对着镜头wink打招呼的表情,转发给了纪云薇。
发完才注意到其实时间已经很晚了,小姑娘可能早就睡了。
他将这个系列的表情都存了,把手机锁屏,单手抄着口袋,抬眼注视前方。
男人身形挺拔,穿着黑衬衣黑长裤,最上面的纽扣解开两颗,露出精致的锁骨,下端一截衣摆随意落进裤子里,收束得腰线精瘦,双腿笔直修长。黑色帽檐挡住灯光,在高挺的鼻梁上落下一小片阴影,衬得肤色更加白皙,他行李不多,只背了一个单肩包,整个人漫不经心地站着,性感又落拓。
“好帅啊!是不是明星啊!”
“应该不是吧,长得这么好看不可能不火吧!”
“怎么感觉他比我家繁星还要帅!对不起啊星崽,妈妈要爬墙了!”
“和繁星不是一个类型的,他看起来更高冷一点!”
“近看更帅啊!皮肤怎么可以这么好!身材也好绝!好想问他要微信呜呜呜!”
附近已经有不少女孩子在偷偷拍他,伴着小声的尖叫。
他们家时哥真是行走的荷尔蒙,只要他愿意,随时都可以脱单,宋颂羡慕得不行,愤愤加入群里的开黑队伍,无声安慰自己,脱单才没推塔有意思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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纪云薇睡不着,她正在肝论文。
作为B大在读研究生,纪云薇一向是热爱学习的。
她主攻大气科学,下学期研三,导师那边建议她继续读博,纪云薇自己也想往科研技术方面发展,但家里并不希望她太辛苦,这事就还没彻底定下来。
大气科学在B大是十分冷僻且高门槛的存在,尤其对数学和物理有极高的要求,敢主动进去的没几个,多数都是在本科期被调剂过去撑门面的,四年熬完,去的就是气象局、空管局、机场等相对清闲体面的事业单位。
从就业前景来说,其实还是很适合女孩子的,但像纪云薇这种专注科研,还准备本硕博连读的女孩子,无疑是凤毛麟角。
不过她也确实很有潜质,大二就有第一作者身份的sci论文发表,影响因子高达8+,在人才济济的B大也并不逊色,大四那年破格进入了中城院下设的SCSD实验室,开始研究云降水和强灾害天气,是实验室里年纪最小的研究员。
纪云薇目前做的是资料同化,面对密密麻麻的数据和图像,她那颗因为傅景时而紊乱躁动的心,好像也平静了下来。
时钟指向十一点,病房门被推开,戴着口罩的纪繁鬼鬼祟祟地溜了进来。
014.你挂的就是我
纪云薇早就知道他要来,听见动静,只偏过头软软地叫了一声:“三哥。”
专注的目光一直停在电脑屏幕上。
为了躲开媒体记者和蹲守的粉丝,纪繁一出酒店就把自己裹得严严实实的,没想到半路遇上了疯狂的私生粉,他开着车绕了大半个苏城才把人给甩掉,这会儿累得直喘气,四仰八叉地倒在沙发上,摘下墨镜和口罩,瞥了眼盘腿坐在对面床上的纪云薇。
小姑娘穿着淡蓝色的宽大病号服,乖顺的短发扎成可爱的小揪揪束在脑后,耳边落了几根细碎的头发,来不及修剪的刘海有些长了,被她分成两边,一边一个夹了嫩黄色的小发夹,露出光洁饱满的额头,她最近瘦了些,两颊的婴儿肥都没了,但气色不错,皙白的肌肤透着健康粉嫩的光泽。
她热火朝天地忙着,手指在键盘上敲得飞快,圆溜溜的大眼亮晶晶的,愣是没瞧他一眼。
纪繁不是滋味地爬起来,走过去揪她的小揪揪:“纪云薇,你知道自己在做什么吗?你在冷落一个当红巨星。”
纪云薇头也不抬:“我在写论文。”
这丫头什么都好,就是一旦涉及学业就六亲不认,纪繁讨了个没趣,去厨房煮了碗泡面,一边吃一边打开手机玩游戏。
运气不好,系统给他匹配到一个傻逼队友,玩了三把,把把拖后腿,纪繁额头青筋直跳,为了不影响纪云薇,忍了一个小时的脏话。
结束后,纪繁还是气不过,就截图打了马赛克发到微博,配字:把猪按在键盘上都打得比你好。[微笑]
他有两个账号,一个是运营形象的大号,平时发一些代言广告和新剧宣传,偶尔发几张自拍造福粉丝,另一个是比大号更有路人盘的小号。
老粉都知道纪繁喜欢打游戏,而且玩得很不错,偶尔还会开直播,活跃得仿佛一个恰烂钱的营销号。
纪繁的小号画风比较放飞自我,还很会玩梗,他长得好看,粉丝都乐意宠着他,网友们也喜欢这种真性情人设,所以这条微博发出来不到十分钟,底下评论就有几千条。
玩游戏最怕遇上猪队友,大家都心有戚戚地陪着他骂人,或者安慰他看开点,粉丝则是关心他这么晚还没睡,在评论里嘘寒问暖。
纪繁总算心情舒坦了点,刚要退出账号,私信里突然弹出几条陌生消息。
一个叫【送你送到小村外】的用户非常严肃地告知他,随意挂人是要被追究法律责任的。
纪繁皱眉:我挂的又不是你。
送你送到小村外:你挂的就是我。
纪繁:……晦气!
宋颂这辈子都没被这么社死过,机场网络差,他没发挥好,游戏跪了几把后就不玩了,上微博想找点乐趣,竟然刷到一条被推上首页的微博,博主挂了张游戏截图,还内涵图上的玩家玩得不如猪。
放平时,他顶多就不当回事地扫一眼,这次莫名手贱点开了大图。
然后发现这位玩得不如猪的不是别人,正是他自己。
义愤填膺地想和博主讲道理,发出第三条就被人拉黑了,宋颂哭唧唧地泪奔下线,看向坐在一旁闭眼假寐的傅景时,心念一动:“时哥……要玩游戏吗?”
如侵立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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