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北情事（一）
1、他和她
晚上八点，天已经黑了。
淅淅沥沥的小雨，带着秋的凉意。昏黄的路灯倒映在街面，仿佛天上星。
他下工了，骑着摩托车回家，走的很慢，因为很冷。
雨水顺着安全帽沿滴落下来，一路划入脖颈，很冰。有些破烂的雨披只能挡住前胸和后背，裤腿自膝盖下，已经湿了。
路过一间超市，他的速度又缓了一缓，看了看橱窗内琳琅的食品，喉结动了动，微微的拧了一下油门，恢复了之前的速度。
经过门口的时候，她走了出来，应该也是刚下班吧，手里还拿着一瓶矿泉水，和一碗泡面。
她拧了拧瓶盖，应该是想要喝水。一下没有拧开，她怔了怔，蓦的，大吼了一声：“滚！”
然后将矿泉水和泡面重重的摔了出去，蹲在路牙上，哭的声嘶力竭。
失恋了？
哭声引起了他的注意，但并没有影响他的速度，他一边往前骑，一边心中这么想。
不知道为什么，哭声一直在耳畔盘旋，他速度慢了慢，掉头，来到了她的跟前。
“别哭了，失恋了又不是什么大事，以后再找一个就是了，快回家吧，女孩子一个人在外面多危险。”他说。
她抬起头看了看他，没有说话。
在她抬头的一刹那，他愣了愣。她长的并不好看，只能算是一般，但她的眼睛，却很亮，像阳光下的一汪泉，不知道是眼泪的反光还是什么。
晚星就像她的眼睛杀人又放火……不恰当，但又很恰当。
她站了起来，走向矿泉水和泡面。
水瓶裂了，水流光了。
面盒破了，面泡坏了。
她站在那里，泪水又流了出来。
“你还没吃饭吧，正好我也没吃。”
“……”
“我请你？”
“……”
没有得到回答，他向着摩托走去。
一步、两步、三步……
“你想泡我？”她问，她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这么问。
“泡不起。”他答，他知道自己为什么这么回答。
“吃什么？”
“拉面。”
“好。”
前方不远，就有一个拉面馆。
她在路牙上走着，他骑车在路上跟着，他没有邀请她上车，她也没有丝毫要上车的意愿。
拉面馆已经没人了，他们对桌而坐。
“吃什么？”老板问。
“大碗干拌，三细。”他说
“和他一样。”她接着说。
“三细不好吃。”
“那你还点？”
“因为能吃饱。”
“……”她问，“你多大了。”
“二十七，你呢？”
“看不出来，我以为你三十好几了。”她笑了笑，“我也二十七。”
“看不出来，我以为你才二十出头。”他笑了笑，“为什么哭？”
“为什么哭？该死的，我怎么知道为什么哭？”她忽然有些哽咽，“我前天丢了工作，没哭。昨天失恋了，没哭。今天早上租房子，花掉了所有的钱，只剩下十块，没哭。”
“那为什么又哭了？”
“因为我拧不开瓶盖……”
面来了，闻起来很香。
她看着碗里足有筷子粗的面条，捞起来吃了一口，很硬，吃下去很顶。
她看了看他，知道他为什么说能吃饱了——同样的一碗面，三细应该是最不好消化的——省钱，管饱。
他风卷残云。
她细嚼慢咽。
他很快吃完了。
她剩了半碗，他也吃完了。
一共十六块钱。
没用手机支付，他掏出几张皱巴巴的现金结了账。掏钱的时候，露出他外套下面穿着的毛衣，明显是手打的，边角已经开了线。
“这么早就穿毛衣了？”
“嗯，我比较怕冷。”
“你是不是有什么病？”
“嗯？”
“不然这么一个小伙子会怕冷？”
“没钱，就别太糟践身子，病不起。”
“……”她说，“谢谢你的饭，我要走了。”
“我送你吧。”
“不用。”
她向前走去。
他骑车在后面跟着。
“你跟着我干什么？”她眼中有一丝慌乱。
“我也这条路回家。”
“……”她明显不信。
他掏出钥匙，上面有小区的出入磁卡。
她接过来看了看：“你也住阳光家园？”
“工地给租的房子。”
“顺路。”她在他有些诧异的目光中，径自坐上了后座。
他微微摇了摇头，骑车向前。
夜很冷，她打了个寒颤，不自觉的往他背上靠了靠。
这时，他手机响了。
掏出手机，很大一块，是那种只能打电话发短信的老人机。老人机的声音很大，她都能很清晰的听见。
“柱子！”电话中有一个苍老的男声。
“爸，怎么了？”
“你妈，你妈不行了……”
吱——
一个急刹。
她一头撞在他背上。
他打起撑子，下了摩托，蹲在路牙，手有点颤抖，摸索了一根皱巴巴的香烟，点着，继续讲着电话。
她依旧坐在摩托上，已经听不清他在说什么了，只看到烟头一闪一闪，仿佛寒夜里最后一丝将要消逝的温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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