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妈妈,我和你的架还没有吵完,但请先过来喝了这碗鸡汤吧

 

早高峰的北京地铁中,我背着电脑,戴着耳机,混迹在千千万万的上班族中,和以往的生活没什么两样。所不同的是,我下车的地点每次都不一样,有时是西单,有时是王府井,有时会一口气坐到苹果园,再倒车去潭柘寺。周一到周五的白天,到处都很清静,看电影可以包场,吃饭也不用等座,在咖啡馆挑到安静的好座位,有一搭没一搭闲听那些闺蜜下午茶的家长里短。

下午五六点的时候,我随着下班晚高峰的人流乘地铁回家,开门换鞋脱衣,通勤的疲惫和地铁的气息仍在,没有任何人会怀疑。连我自己都感觉是上了一天班回来,也就顺理成章地没有力气再回应母亲的阴晴不定和歇斯底里。

是的,在蔺先生彻底搬离我的生活、母亲的寻死觅活也告一段落之后,我才终于可以抒发自己的心情。正好公司的项目渐进尾声,我交接了全部的工作,向公司提出辞职。收拾东西时,一个以冷美人著称的女领导走过来,问我是不是出了什么事,我看着这个也许以后永远都不会见面的女人,自嘲地说:没事,就是突然离了个婚,现在成了父母的仇敌,家里世界大战了。看到对方没有表现出任何的惊讶、同情或是评价,我忍不住滔滔不绝讲了十几分钟。听完后,女领导淡淡地说:悄悄去离了婚,你父母肯定伤透了心,但你的生活完全被父母控制,这是他们的自私。我当初对我爸妈是从一开始就跟他们闹,让他们觉得压根管不了我了,就对了,他们也乐得清闲了。

成为城市的游荡者一个月左右,我已经差不多忘记了那个女领导的名字,但离职那天她送给我的几句话,却成了那段时间我唯一的支持、鼓舞和向导。我禁不住在心中一次次地感叹——身边波澜不惊、努力工作的你们,原来早就知道了为自己而活、为权利而斗争这个道理,为什么我从小到大连想都不敢想呢?为什么一想到要拒绝父母,就羞愧万分、觉得大逆不道呢?可是看看现在,和父母抗争的你们父慈子孝,一派其乐融融;而一心讨好和孝顺父母的我,却被父母双眼冒火地钉在了历史的耻辱柱上。

我真的是世界上最倒霉、最愚蠢的人。

父亲回玉阳前的几天,母亲和我闹的核心是说我心理变态,有恋父情结,不但找一个比我大十岁的老头结婚,还找一个和父亲一样幼稚的,逼我去看心理医生。我气得说不出话,当初明明是母亲在夸蔺先生年轻有为,能成熟地撑起一个家,极力促使我和蔺先生结婚,现在怎么完全是另一套说辞?

父亲也十分生气,而且欺软怕硬地把对母亲的气也一并撒在了我身上,他指着我,用不熟练的威严说:你天天早出晚归,真的是去上班吗?小蔺把什么都告诉我了,你是不是假装上班,其实去找那个周?我惊呆了,伤心地说不出话来,没想到我唯一信任的父亲会说出这样的话来。他是以此在母亲面前撇清关系、从而讨好母亲吗?看我悲愤地摇头,父亲哼地一声冷笑:别把所有人都当傻子!

小时候,母亲回家太晚、或是烫了个新发型、或是和男同事多说了几句话,父亲就会这么冷笑着说她。而现在,他又套用在了我身上。

几天后,我毅然买了一张回玉阳的火车票。可是首先被强行赶走的,不是翻天覆地闹个不停的母亲,而是一句话摧毁了三十年父女情深的父亲。生活像个玩笑,我本来设立了重重阻隔,挡在我和母亲之间,假装相安无事地活着,可是作为阻隔的他们都又宿命般地被我一一拆走了:蔺先生、父亲,和光鲜靓丽的婚姻。

余下来的日子,我将和母亲四目相对,朝夕相处,只有死亡或是小月亮长大,才能将我们分离。

家里一下子变得很安静。父亲走后,我本以为母亲要趁着四下无人,好好跟我闹一场,没想到,少了父亲沉默而懦弱的帮衬,母亲一蹦三尺高的底气竟然也随之消失了。她不做饭,不起床,每天只病恹恹地躺着,有时在凌晨披头散发站在我床前对我说自己上不来气快不行了,吓得我手忙脚乱带她去医院。几次测得血压正常,母亲又说腿痛、心口痛、头痛。后来终于有一天发现血压偏高,母亲终于长舒一口气,正式以病人的身份让出了对小月亮的照顾权,心安理得地当上了“被女儿不孝离婚气病、快要被气死的、不幸的”母亲。

小月亮只有五岁,所有的争吵也都趁她上幼儿园时进行,可是她似乎感知到了一切。幼儿园老师打电话告诉我,以往温柔可人的小月亮最近变得十分暴躁,一次吃饭挑食,老师只说了一句,她竟把所有的碗盘都掀翻在地。我忙向老师道歉,坦言了最近和小月亮爸爸离婚的事。老师叹了口气,不知该说些什么。我走神心想:冷美人女领导和小月亮的老师,她们都还没有结婚,看我这样狼狈仓皇,过得顾头不顾脚,是不是也会增加几分她们对婚姻生活的恐惧呢?还是会让她们在心中暗暗发誓:将来我结婚了,一定不会这样。

小时候,大年初一就被父母的争吵和哭喊惊醒时,我也是这样在心中暗暗发誓的:将来我结婚了,一定不会这样!

所以,才一次架都没有和丈夫吵过,离婚时也没有丝毫的犹豫,我机警地监督着自己的生活,不允许婚姻里出现任何的丑陋和厮杀,不管是谁的丑陋,不管是怎样的厮杀。及时结束,这是我能为自己童年时的誓言、能为幼小的孩子所做出的最简单无情、也最义无反顾的选择。

我把小月亮的床铺从次卧搬回了主卧,她第一次要和我睡在一起。小月亮觉得家中冷清,有一天,她出神地望着墙壁说:妈妈,我觉得自己像是做了一场梦,真正的我可能还在那边睡觉,你眼前的我只是梦里的我。

我用力抱住女儿。她好小,就像当初躲在角落里看父母吵架时的我那么小。现在,她的妈妈是我。我恨了不负责任的母亲那么久,可自己竟也不知不觉地把女儿“遗弃”给了姥姥姥爷这么久。我真的能做一个好母亲吗?

我回到阔别已久的厨房。被父母接管了几年,这里已经完全变成了五零后风格:印着红星厂劳动模范的白色搪瓷缸、旧秋裤改成的抹布、塞满抽屉的超市塑料袋和积攒的一次性饭盒、垫在橱柜上的剪开铺平的包装盒,以及大大小小装各种豆子粗粮的旧饮料瓶。我买来的各种现代厨房用品孤独地躺在柜子角落,蒙上了一层因为闲置不用而产生的油污。

我费力地在这个陌生的厨房里走动,寻找每一样东西的位置,试图和它们建立连接。可是父亲的磁场过于强大,已经把这里用成了自己的形状,现在厨房里没有别人,但我依然觉得拥挤。我发自内心想把所有的东西都换回我喜欢的样子,因为从此以后,我才应该是这里的主人。

小月亮充满期待地跑到厨房门口问我今天吃什么饭,母亲也饿了,时不时去取些饼干来吃,可当我问她要不要点外卖,她又摇头说自己一点食欲都没有。看来,我必须要靠自己来做饭了。于是整顿精神,暂时收起所有的自怨自艾,决定做一顿最少使用这些不属于我的厨房用品、也最老少咸宜的午餐。

在楼下便利店买来整只三黄鸡,剁去头尾后扔入沸水中焯煮两分钟,撇去血沫后捞起。整只鸡重新下锅,倒入清水,生姜切片,加少许料酒麻油,不放任何盐或酱油,否则肉会变柴。待大火烧开后,盖锅盖转中火焖煮。半个小时左右,芝麻香混合着鸡肉香便随着那缱绻飘散的水蒸气弥散到了每一个房间。小月亮激动地不断在厨房和客厅之间往返,一副垂涎欲滴的模样。母亲也忍不住过来观看,灰暗的脸上露出了许久不见的欢颜。

原来,做饭真的有魔力!难怪奶奶靠做饭赢得了全家人的爱戴和亲密,父亲也因为厨艺而一次次换回了妻子和家庭的安宁,给我和弟弟留下了永远温暖的童年记忆。我竭力保持着面容的平静,不想因为气氛的转折而一下子和母亲恢复亲近,但是内心深处有一朵花在随着烹煮的时间而慢慢绽放。

当鸡肉可以用筷子戳穿时,我把冰箱里仅存的两个胡萝卜拿出来。洗净、削皮、切片,然后丢入鸡汤里一同炖煮。此时米饭的香味也飘了出来,和肉香、油香、菜香交织在一起,跳起了狂欢的节日舞蹈。家里依然是那么安静,可是胡萝卜炖鸡带来的香气已经悄悄让什么变得不一样了。

雪白的盆里盛满了鸡汤,一朵朵软糯可爱的胡萝卜小船漂浮在金色的湖面上,湖面烟波浩渺,中间横卧着一座巍峨的“仙山”。筷子往“仙山”上轻轻一拨,鲜嫩的鸡肉便酥软地从上面落下来。小月亮惊呆了,嚷着要吃红色小船。我给她盛了一碗带胡萝卜的鸡汤,滴几滴醋,然后把大块鸡腿夹到她的米饭上。小月亮大口大口地吃了起来。

接下来,要不要给母亲夹?那个我用半生去讨好、但依然被昼夜咒骂的女人?饭菜的香气让我一瞬间变得慈悲、软弱和混乱。

这时,母亲抢在我前面自己夹了块鸡肉,大口地吃了起来,她什么都没有说,好像并不在乎,又好像在用享受的表情传达着对我的某种认可和歉意。尽管几日之后又是无尽的怨恨和爆发,但她在吃胡萝卜炖鸡时的愉悦给我心中留下了一处惆怅的软肋。我默默地努力地做饭,相信厨房的某处,一定藏着最终的救赎和答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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