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衣为袍战荆楚
北京支援湖北医疗队的3名年轻护士徐亦敏、刘宇航、刘英,在进隔离病区前为自己加油。
“等战‘疫’结束了,我们要去武大看樱花,然后吃火锅。”电话那边,檀学兵言笑晏晏,在武汉协和医院西院坚守了20天之后,这个1992年出生的姑娘内心世界不见丝毫阴霾。
作为北京支援湖北医疗队的一员,她最初接到的任务是,在武汉支援14天,然而到了超期的时候,没人问一句为什么,因为他们知道这是一场必须超期才能完成的任务。
而在相隔20多公里的雷神山医院——一座刚刚新建改造到位的医院里,到库房领设备的湖北省肿瘤医院护士朱亚,看到所有人都在忙,便默默背起了1人多高的柜子,一步一步挪到50米远的卡车旁,等待装车。那个瘦弱的身影被旁边的同事拍下来发到网上,许多人瞬间泪目。
如果没有疫情,护士柯全喜欢下班后穿行在武汉的大街小巷,静静感受这座城市的美好,或是下下棋、刷刷手机。但现在,能休息时,他头一沾枕头就能睡着,但睡得很浅,梦里自己还穿梭在病房里,护理着病人。
一场突如起来的疫情,打乱了所有人的节奏,而成长也仿佛在一夜之间。
“上完第一个班,我们‘干掉’了领导的决定”
檀学兵是北京世纪坛医院的护士,是正月初二在石家庄的家里接到出发通知的。大年三十晚上,她在家里看春晚,看到战“疫”前线的内容时就问妈妈:“如果医院让我去武汉,你同意吗?”檀学兵说,“当时我妈以为我开玩笑呢,等到接到通知,才知道是真的,一下子紧张起来,和我爸一起把我送到火车站。”
1月27日(正月初三),北京医疗队连夜驰援武汉。在这里,他们学会的第一课是防护——保护好自己,才能救助更多的人,绝不能成为团队的短板。
北京世纪坛医院这次派出13个人参加北京医疗队,5名医生、8名护士,其中4个80后、4个90后。年纪比他们大许多的“医生大叔”,在这里化身成“唐僧”。一模一样的事儿,“大叔们”每天都要说上几次,特别是队长丁新民。
为了防止年轻同事第一次上“战场”紧张,丁新民和护士长把4个90后姑娘排在了一个班,想让她们互相鼓励。却没想到,这个决定第二天就被姑娘们推翻了。
“第一次进入隔离病房,最开始有点忐忑,但是进去之后,我再也没有害怕过。”小檀说,当时下了夜班,凌晨4点多,4个姑娘坐在公共汽车改成的班车上,不知谁先起了个头,就你一言我一语地开了个会。“我们觉得我们能行,做得挺好的,防护也好,不需要特殊照顾。如果我们4个一个班,别的班就要多承担,多干活儿。”
商量好了,第二天,她们找到护士长,就把领导的决定给“干掉”了。
现在她们4个小时一轮班,而花在穿脱防护服和洗澡的时间加起来要两三个小时。在这里做好防护,绝不是一个人的事,只要有一个人做不好,就会带来整个团队的毁灭。
“就第一个老爷子,很抱歉给他扎了两针”
有6年护龄的李秀男是个北京男孩,新婚不久。介绍自己时,他说,“叫我大男吧”。李秀男是朝阳医院的护士,也是一个90后。在医院里,男护士是个“稀缺物种”。整个朝阳医院有1000多名护士,男护士只有70多个,但这已经算多的了。在武汉协和医院西院的隔离病房里,很多人没见过男护士。李秀男没想到自己还因此享受了“特殊待遇”。“病人都不信我是护士,以为我是医生,以为是医生亲自给他们服务,所以更配合。”
大男对自己的技术很自信,但没想到,进入隔离病房还是遇到了挑战。要带着三层手套给患者消毒、扎针,护目镜上聚起的雾气又影响视线,打针的难度成倍增加。他们要经常低头、侧头,让雾气汇成水滴,流到护目镜内侧镜底,有时要从镜片的缝隙才能看清楚。 他值的第一个班就是夜班,后半夜给患者采静脉血。“当时第一针没扎成,第二针成了。8个病人,一共抽了25管血。就第一个老爷子,很抱歉给他扎了两针,其他都是一针成功。”
穿着防护服,戴着N95口罩、护目镜,一会儿就一身大汗。“每组班我都会给医护人员量一下。进到隔离病房,(医护人员的)心率大概都是100到110之间。血氧正常人98、100,我们进去是96、97。”大男说,之前在呼吸科,知道病人憋气难受,也会说,“我们理解你们的状态,理解你们的心情。但其实还是理解不了。现在我们比正常人的血氧低一些、心率快一些时,就已经很难受了。这些病人长时间缺氧、心率快,肯定更痛苦。”
到了战“疫”的最前线,生死之间,很多看法都变了,最重要的是对患者的痛苦更能“感同身受”。
小檀从上高中的时候开始记日记,但也只是偶尔。现在她每天只要有时间就写上一点儿。与别人记录心情感受不同,她写的更多的是患者。“因为我觉得他们太不容易了!”
有位37岁的女患者,住进来时是“疑似”,她父亲因为新冠肺炎刚去世。一家人都在隔离状态,家里只有一个8岁的孩子。她刚住进来时,非要出去,来来回回就是一句话,“家里有孩子呢!”后来小檀跟队友就做她的工作,联系社区的人照顾孩子。前几天,小檀在网上看到有个新冠肺炎患者的家里,只有一个五六岁的孩子,社区的人隔着门给孩子喊话,送吃的,瞬间就理解了那位女患者当时的感受。眼泪当时就流了下来。
深呼吸,我告诉自己要坚强
最难的不是日常的医护工作,而是有时要将眼泪流在心里。
和以往的病人不一样,这里的病人更焦虑更恐惧,网上扑天盖地都是各种关于新冠肺炎的消息,死亡率每天都在变化。而他们即使能活动,也只能在自己的房间里。因为隔离治疗,家人也不能来看望,因此格外无助。
40多岁的江阿姨是和老公同时确诊的。老公的病情更重,住在别的病房。有几天,江阿姨联系不上老公,就拜托当班的护士帮忙看看。“进去一次,她就和我说一次,让我帮她联系。我到现在都记得,她老公在11层叫什么名字。”后来,小檀去问才知道她老公已经去世几天了。当时心里很难受,又不能告诉她实情,就找各种理由,“重症那边太忙,没有接通我们电话,后期再给你联系;或者说你老公挺好的,在休息,睡着了,可能没听到手机声;或者手机可能没充上电”。
“但最后江阿姨还是知道了,当时就崩溃了,大哭。我们所有人都去安慰她。她不听,我们就一点点开导她。让她想想家里上高中的孩子,家里有支撑她的人。”小檀说。
后来,她们每次去别的病房,不管是打水还是其他事情,都想着来看看江阿姨,问她需要什么。到最后,江阿姨说,“我知道我老公的事了,你不用再安慰我了,我一定会好好活下去的。你放心吧!”
因为是轻症,江阿姨就要转到方舱医院去了。但她说:“我不想离开你们。因为在这儿挺好的。你们特别关心照顾我,护理我特别到位。”小檀就说,那儿都是轻症,去那儿应该高兴,证明快康复了。当时江阿姨哭了,小檀的眼睛也红了。
还有位80多岁特别可爱的奶奶,和老伴一起感染了。她很关心医护人员,有时候护士操作,离她近了,或说话近了,她会说,“孩子你离我们远一点儿。”
一天小檀给她测血压的时候,她说,“孩子,我给你个东西,你去送给××床我老伴。”里面是一卷卫生纸,一个苹果,一点面包还有块香皂,香皂盒上写着多少床,还有名字。
小檀当时奇怪,自己不知道有这个病人。去护士站查还是没查到,一问才知,人已经去世了,东西只能放到家属代领区。从那时起,小檀就对自己说,“只要我上班,就一定去看看奶奶。”
该给奶奶回话了,小檀平复好情绪走进病房,“奶奶,他很好,让你不用给他(带东西),他有吃的。让你好好的”。奶奶说,“他有什么吃的啊?吃的都在我这儿呢!”
第二天,小檀带了两个橘子去看奶奶,“爷爷让我把他的桔子给您带来了。您看他多疼爱您啊!您可得好好的”。
要做到这一点并不容易,首先要过自己这一关。“我们所有的目的就是让她好好的活着。如果自己都在悲伤的情绪中出不来,怎么行?”小檀说,“我会深呼吸。然后对自己说:跟她说,跟她说,一定要跟她说,让她坚强,你也要坚强。”
在这里看见爱情最美的样子
在专门救治重症新冠肺炎患者的战“疫”最前线,有的不只是消毒水的味道,还有爱的味道。
柯全和喻晨都是90后,一同在武汉大学人民医院工作。原本计划今年2月2日领结婚证。但是突如其来的疫情,打乱了所有的节奏。1月29日,在金银潭医院的病房里,柯全看到一位防护服上写着“喻晨”的人,再看身高、体型,很像自己的女朋友。“你是武汉大学人民医院的喻晨吗?”“是。”四目相对,瞬间确认了眼神。
惊喜是如此巨大!虽然柯全知道喻晨也来支援金银潭医院了,但并不知道在哪个病区。然而,没有久别重逢的拥抱与情话,因为要忙着抢救病人,直到分开,他们也没有说上第二句话。
2月2日这天,柯全特意等着喻晨下班,他们戴着口罩在金银潭医院一起走了20分钟。“在这最危险的地方同走一段路,是种特别的纪念方式,也会是以后一段特殊的回忆。” 柯全说。
之后,他们一起在医院食堂吃了顿饭,没有玫瑰与烛光,只是没有像同事那样隔得很远,而是面对着面。第一次破例了,隔着不到1米远的距离,悄悄摘下口罩,端详对面那张亲切的脸。“好久没有看到对方不戴口罩的样子了!”喻晨的脸上还带着口罩的压痕,“真心疼,又觉得这一刻很甜蜜!”
柯全说,真希望疫情快点结束,“可以摘掉口罩,自由呼吸、自由生活、自由工作!”
在前线8天了,浙江省台州市第一人民医院的护士胡志敏还在庆幸医院领导终于说服了妻子,没有让她来武汉。胡志敏是在大年三十,看到医院选派医护人员支援武汉的通知的,当时就想报名,但当时妻子怀孕3个月了,他实在不放心,就想和她商量一下。谁知道还没等他开口,妻子就说她要去。“我不同意,可她说,要去一块去,不能撇下她。拗不过,我只能同意了。两人一起报了名,但最终医院考虑她的身体,没有同意。”胡志敏总算松了口气。
“疫情结束后,我就想马上回家,多陪陪妻子。她一直担心我在武汉的情况。有时候我觉得挺对不起她和宝宝,让她们担心。就希望疫情能早点结束,回去后,我要承包下所有家务。”
在这里成为所有人的牵挂
虽然早有准备,但是真正接到通知去新冠肺炎一线支援的时候,刚刚工作一年多的许浩远还是忍不住有些紧张。作为武汉协和医院的产科护士,如果不是因为疫情,她可能永远也不会与防护衣、护目镜发生交集。
接到女儿的电话,爸爸的眼泪当时就掉了下来。后来妈妈说,“你爸这情绪还隐藏得挺好的,一边拿着纸巾擦眼泪,一边还能这么平静地跟你讲话。”
“现在我妈每天都在等我下班。有一次上夜班,凌晨5点多下了班。当时我妈都没睡在等我。之后,她都会提前问我第二天上什么班,她就会等着我。等我下了班跟她讲完话,她才会去睡。然后每天都会发一个朋友圈。”许浩远说。
现在小檀往单位群里发东西,不管多晚都有人很快回复。同事、朋友说得最多的是“保护好自己,好好的回来”。小檀每天和妈妈视频,来来回回也是这句话,“我爸说,我都听烦了,孩子早听烦了。感觉我们和武汉成了所有人的牵挂。”
苹果和尿不湿的故事
虽然有各界的支援,但是物资还是匮乏。
医疗队的物资相对比较有保障,医生护士就经常省下一点吃的用的,带给患者。可能是水果、饮料,甚至一次性的筷子、纸杯。
大男说,刚到前线时,还没进隔离病房,他们去超市买东西。参加过SARS战役的北京朝阳医院急诊科副主任唐子人叮嘱他们多买些苹果。后来,小超市里的几十个山东烟台大苹果,几乎都被他们买光了。
第一天进病房,每个患者都收到了一个苹果。大家当时很高兴,有位爷爷戴着储氧面罩。“他看到我们送来了苹果,非要摘下面罩送我们出来。要知道一旦脱下面罩就会出现严重的呼吸困难,有时甚至会有生命危险。我们赶紧劝阻他。他眼里含着泪说,谢谢你们,感谢大家支援武汉。”大男说,还有个患者,给他采血时,一开始不太配合,但是给他送完水果,他的态度转变特别大。
一个苹果在平常不算什么,但是在这里不只是医护人员的心意,更代表着好的寓意,希望大家都平平安安,早日康复。
有很多第一次都是在这里发生的,包括平生第一次穿尿不湿。大男小时候都没穿过尿不湿,没想到在这里穿上了。“还挺不适应的,带了两次,发现自己能控制住,就不再用了。”他把省下来的尿不湿给病人用。有需要的老人,想买便盆也买不到,他们最需要尿不湿。
来自不同的单位,第一次合作却亲如一家。每天上班,一起搭班的可能有北京天坛医院的、北京安贞医院的,都会互相帮助,互相帮着穿隔离服,监督防护做得到不到位。
“虽然现在也叫不出对方的名字,但是只要穿上这身衣服,我们就有同一个任务,同一个信念。”小檀说。
有很多隐形英难,所有的人都在逆行
“大家都说我们是逆行者,是白衣天使。我觉得所有人都在逆行,包括警察、快递员,我们住的酒店的工作人员,甚至后方的医院领导,还有媒体。”小檀说,“各行各业都在‘逆日常、行公益、共抗疫’。”
“有很多隐形英雄,他们也很辛苦。我们治疗病人,他们要保证我们的休息、安全,但是他们的安全、他们的休息呢?”小檀说。
北京医疗队住的酒店,每天有班车接送他们去医院。“只要我们从酒店出来,班车就在那里等着。”所谓的班车其实是一辆公共汽车,临时征召为班车,驾驶员也是临时征召来的。每天要穿隔离服。他们是1人值24小时。“我都不知道他们吃饭、上厕所要怎么办?”小檀说。
每次下班都必须洗澡,淋浴喷头有限不可能同时洗,大家下班的时间也不一样,要分批洗。光是脱防护服,就最少要半小时。每次司机师傅都会等他们。武汉夜里相当湿冷,因为要通风,不能开暖风,不能关窗。司机就要在寒风中一直等着,每天都是这样。
也有患者不理解的时候,他们甚至遇到过一些极端的病人,更不用说无处不在的病毒感染风险。“尽管有风险有辛苦,但是真的是无怨无悔。就像人家说的,不计生死,不论报酬。我们所有人都是这种感觉。”小檀说。
“我觉得这可能是我最重要的回忆了,很珍贵。可能以后我也会和我的子孙后代说,嗯,看你奶奶,看你姥姥(当年还去过前线)。”她大笑着说,青春飞扬。
大男说,“人生中有这么一段经历就不枉从事这个行业!”
2月13日,北京支援湖北队收治的4名新冠肺炎患者出院了,其中一名是武汉的医护人员。唐子人特别高兴,因为这是他们的战友,他还写下了一句话:“无畏生死赴疆场,风雨同舟迎彩虹。”
一切都在逐步到位,越来越多的人在驰援武汉、驰援湖北。2月17日,支援雷神山医院的朱亚也结束了“后勤”支援,调回护理岗位,开始护理感染病人。
“透过窗子的那一缕阳光正在给我们加油鼓劲,等一切都过去了,武汉的樱花一定会开得很美!”“静待花开!”大男在自己的日记中写道。
2020年02月19日 01 版
责编:文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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