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溯史行吟》——回不去的秦镇

 

2004年第一次来秦镇,我二十五岁,那些清代、民国、建国后的陈旧街铺,让我有恍惚的时代错位感。

镇里的老蒲家黄酒馆是任兄和我们常来的根据地。我不爱喝酒,白酒、啤酒都和我无缘,但蒲家黄酒我会喝上两斤,最喜欢酒里浓到发苦的药曲味。

黄酒馆基本没有什么菜,肉菜似乎只有凉拌猪耳朵,其余的全都是素菜、野菜。夏天坐在顶棚快坍塌的北屋里,冬天坐在离旱厕七八步距离的院子里,推杯换盏,老板初中毕业的女儿来回端菜,喝醉了的我们扶着旧门框去街道上瞎逛,这里存着我青年时期的一段快乐记忆。

蒲家对面的吕蒙米皮和薛德全米皮几乎挨着,有时候从吕蒙家买米皮,有时候从薛家买米皮,老板们把米皮端到蒲家黄酒馆,笑着说:吃完再付钱,辣子不够了再加。

好像零七年左右,街角多了一个黑胖大嫂推着三轮车卖油糕。最初是一块五一个拳头大的油糕,后来十元钱五个,油糕皮酥脆的入口掉渣,每次都会买十来个。

约七八年再未来过秦镇,这次和任兄、杨帆旧地重游,本意是躲躲周末山里的人潮。

秦镇的街道似乎还是原来的样子,但拐过街角,突然就挤满了人,路两边四五家卖网红小油糕的摊子前都排着队,各家牌子上都写着自己是正宗的秦镇油糕世家。

我看到曾经那个黑胖大嫂,头发已经黑白混杂,她的眼睛从我们脸上掠过便忙着继续揉手中面团。任兄买了另一家十元的油糕,一个个鸽子蛋大小,提在手里晃荡。

蒲家黄酒馆改卖了油糕、凉皮,说是今天的凉菜也卖完了,门前简陋的桌椅坐满了人。对面薛德全米皮店也排满了人,杨帆夹在两个女人之间浑身不自在的排了二十分钟队,端了三碗米皮过来,任兄因为拿错了放凉了回炉重热的肉夹馍被米皮店伙计一顿大声抱怨。

看着红油油的米皮,我骂了一句:去TMD的米皮。

我不是骂人,也不是骂米皮,我是在骂自己为什么又来秦镇,让自己亲眼破坏了曾经这里的美好记忆。

吃完没滋没味的饭,惯例去沣河边转转,以前沣河很漂亮,河边湿地的青草和河堤上挺拔的白杨树几乎连在一起,夏天河堤路上常会有不少趁着夜色迁徙却被过路车压扁的青蛙干尸,河道里三家养鸭场的粪臭味顺风飘来飘去,躲都没处躲。河里浅水边长着野生水芹菜,是做浆水菜的最佳材料。偶尔一只小破船晃晃悠悠的在水里驶来,抬手叫一声:“师傅,能不能让我们坐一下”,小破船的主人佯装听不到,加速驶离。

走上河堤路,沣河正在加宽河堤,半边已经浇了水泥硬化,路边种着整齐的景观树,路两边曾经高大挺拔的双排白杨树已经一棵都看不到。河道也硬化了,以后应该再也长不出水草和水芹菜,青蛙们也不会被压死了,他们失去了世代栖息繁殖的环境,就算偶尔有一两个生命力顽强的,也越不过这宽阔的大路。

南边起了高架桥,是西安新的绕城高速公路。

向回走,城楼下红砖砌的小卖部屋顶坍塌了,任兄问旁边闲聊的老汉:小卖部的老太太还在吗?老汉懒懒的说:“已经走了三年了”。曾经我们经常在老太太店里买水喝,黄酒后味甜到嘴里发干。

也许到下午了,吃饭的人少了一些,秦镇又略微恢复了一些曾经的印象,趁着杨帆买辣椒面,我问任兄:你知道我这次来,唯一开心的是什么吗?终于听不到那个悲惨的声音,老太太解脱了。

曾经街道上有一间屋子里常常传来一个老年妇女的哭喊声,撕心裂肺的像受伤的狼嚎,让人毛骨悚然,旁边镇上人说:那家老太太被车撞了,对方也赔了钱,但是她身上疼,这事谁也没办法,让她叫吧,也许哪天离世了也就不疼了。

现在,街道上静悄悄,老太太终于解脱了痛苦,慕名而来的游客也不会知道她曾经痛到极点的哭喊,留着小胡子的文艺青年举着相机拍老太太那间老屋。

秦镇,曾是后秦王姚兴设渡迎接鸠摩罗什三藏法师的地方,清末到民国是蜀地和关中货物中转的商埠码头,现在是美食爱好者和游客打卡的网红地,网红经济已经将曾经厚重的历史彻底遮掩。

失去了历史和悠闲、宁静,现在的秦镇不是我所喜欢的,但对镇里居民来说,现在的秦镇是他们喜欢的,游客增多了,收入增加了,孩子们也好找对象了,商家们也乐于表情松弛的面对镜头,网红流量就是不间断的收入。

我可能不会再来了,但我依然祝福秦镇的新生,祝贺它终于摆脱沉寂。

存车的人家门口,身穿黄衣服和粉衣服的两个小丫头,胖胖的小脸蛋粉雕玉琢一样,拍着手唱:米家,米家,米家菜,米家的姑娘,谁也不理谁。

完稿于2021年1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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