啊芹和莲雾

互推小编 2024-03-13

#头条创作挑战赛#

阿芹走了。

78岁的他用海蛎绳把自己挂在从台湾带回来的莲雾树上。

阿芹没有结过婚。有传闻说是上个世纪40年代，随着蒋军南撤到台湾，作为其中的一名士兵他也过去了。也有传闻说，他是和一批赶海的人为了生存坐船偷渡到台湾。而后大陆的兄弟就没了他的消息。一直到80年代，捎回了信息说他还活着，没有结婚。他从台湾回来，带回了很多金银珠宝，兄弟给他过继了个儿子，在村里建了个传统的石头房四合院，接着有了俩孙女一孙子。

阿芹是个读书人。记忆里，他总是穿着布鞋，棉质的和尚裤，白衬衣毛坎肩，戴着一副圆框眼镜和贝雷帽，双手背在后面。路上遇到人打招呼，点点头，遇到小孩子们背着书包，会说一句“孩子，你也是个读书人啊！”。

有一次是快端午节，他又从台湾回来了。我们几个孩子在家里的院子里戏耍，阿芹突然走进来，把我们几个孩子叫一起，从背后拿出一本砖头厚的书，问我们认不认识。《红楼梦》的繁体字，对于读三四年级的我们而言，几乎不认识。阿芹笑着说，这都不认识，我是个读书人，我告诉你们！

就在那个湿漉漉的南风天午后，读书人阿芹给一群昏昏欲睡的孩子，讲了一下午的红楼梦。

阿芹是个好人。村里有个戏台，是华侨人捐建的，其中就有他的名字。2006年前，我们村还没有村道，都是小路。阿芹每次从台湾回来，都会挑着一把锄头和竹篮，去修补乡道。哪儿的草过于茂密就拔掉，哪儿的路不平，就用小石头和土填平。遇到台风天要落大雨，他会提前把乡道清扫干净，因为雨量大，水过不去就会倒灌田地拖走泥土。

阿芹从台湾带回来了两棵树。一棵是杨桃，种植在我们家，另外一棵是莲雾，种植在他们家院子。

杨桃树开出的花是玫红色，一簇簇一团团的枝干上，十分可爱。原先杨桃树结的果子是甜的，可不知道为何奶奶觉得杨桃树长得过于繁盛，怕树根把院子的花坛撑破，就把杨桃树砍了个秃顶。而在沉寂了3年后，杨桃又再次发芽窜个，只是结出来的果子从此以后不仅个头小还发涩，酸透人心。

杨桃大陆的人见过，但是莲雾是真没见过啊！从开始开花的时候，路过的人看到就满心好奇，好奇这是什么植物，好奇果子会是什么样子。更别说我们这些小孩子了。终于，果子从小小的变大，从白色变成红色，邻居阿婶摘了一枝头下来送来了我们家。看着果子散发着诱人的苹果香气我们迫不及待的咬下去，咿！真难吃，毫无味道。啊芹看到我们这样就笑了起来说道，这可是“好果”，只有善良的人才能吃到哦！

2007年左右，那时候村里人外出经商的人们逐渐富裕起来，开始有人购买轿车。村干部们为了乡里邻里出行方便，为了下雨天道路不再泥泞，带头划地准备修建水泥乡道。而也正是水泥乡道的建成，方便了工程车进出，村子里突然刮起了盖房子的热风。大家下海经商挣了钱，都要回都老家盖大厝。阿芹的儿子是搞包工头建筑的，自然而然他也想要盖房。

阿芹坚决反对。说这么好这么有特色的石头房子，为什么要翻盖新房，除非他死！期间起了很多次争执。

那时候我正好是住校生，高二的时候周末放假回来，看到门前的土地公盖着红布，问了下奶奶谁家老人去世了。奶奶有点眼红的回答，阿芹走了，昨天自己用海蛎绳挂在那棵从台湾带回来的树上，死了，家人发现的时候都已经僵硬了。

我的心里咯噔。阿钦爷爷走了？说自己是读书人的阿钦爷爷走了？扛着锄头在台风天修路的阿钦爷爷走了？还是在那棵结“善果”的莲雾树上结束了自己的生命。

三个月后，红瓦石头房拆了。他儿子盖起了四层半的小洋楼，造型新颖，庭院宽敞，那棵莲雾树，在庭院的最角落，孤独的生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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